新大寨行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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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寨——虎頭山——梯田——陳永貴——郭鳳蓮,這是一串名詞。開啟我們的漢語詞典,每一個名詞都有它特定的本意,有的還有旁意、註釋、索引、訓詁、引申義等等。然而昔陽縣獨縣的這幾個名詞如果擺在詞典裡,所有的這意那意都會變得非常蒼白無力與乏味。因為如果要徹底解釋清它們,政治家、經濟學家、文學家還有五十歲以上所有的老百姓共同參與、商榷,也未必能得出一個權威的詮註。
同時又不需要解釋,因為實際上它們又太明白了。大寨的意義是什麼?說白了,是一次人工造山的全民運動。它是中國非現代科技下人力工作能力的極致,人的精神意志向自然挑戰的頂峰典範。埃及的金字塔今天的主要用途是讓今日之人研究觀覽的罷?我們現代人類已在造建上千米的高樓了,能說金字塔沒有意義嗎?不是的吧!將來我們的千米高樓也會同樣是這個概念。我時和朋友笑說:“大寨是現代中國農民手造的金字塔。”
曾經有一度,全世界來的貴賓和朋友到中國都要到這裡來觀瞻這座“塔”。即使是現在吧,它已沉浸在落日的餘暉裡,仍舊顯得很壯麗,蒼茫的太陽照在這座山上,站在陳永貴墓前仰望它,心中還是充滿了緬憶與追懷。
來昔陽是不可不到大寨的。我是昔陽人,三次回老家都沒來。這話對生人不能說,說出來我有點兒像個買櫝還珠的人。這次總算補上了課。
但是大寨早已不是“層層梯田”那樣的風範。它是徹底的“紅色旅遊區”,是一片茂密森林崗巒式公園。
我知道昔陽這地兒長不起大樹。參天大樹、遮天蔽日那樣的景緻在昔陽難得一見。沿著水泥溝縫的石板斜坡路往虎頭山上走,我覺得自己實在是長期為錯覺所誤。
綠啊,山坡是綠的,峰巒是綠的,似乎連天空都被它們染綠了,夾路的樹,山上的樹把虎頭山全部擁抱了。遊人在開著不知名山野花的石徑上走,也被這綠包裹了,猶如穿行在一條綠色的隧道。時至盛暑,走這樣的山道當然要出點汗了,但你只要站一站,習習的山風就會撲面而來,吹得你身上心裡都是一片清涼。
它當然不是《紅樓夢》中瀟湘館那等形態,“龍吟細細,鳳尾森森”的那樣細膩柔媚。這裡的樹也像山西的漢子,質樸、崢嶸、挺拔,一株一株緊緊挨著,顯得非常“靠實”,很有個性。這些“個性”密密的連線在一起就成了“共性”:森森然、修修然、井井然,秀挺裡透著自豪。有一時看著它們,驀地就會想起“大寨人”來。
老一輩的大寨人陳永貴、賈進才,就靜靜躺在這森林之中,“親戚或餘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託體同山阿”,真真的人生西風寫照。託體同山阿的還有大寨的歷史陳列館,和相匹配的不少建築,錯落的嵌在山上,全部都在濃密婆娑的林間掩映。你在這裡靜坐也不會感到寂寥,因為隨處都是歷史的輝煌與現在的繁榮在你身邊對話。
可惜的是,我連一點昔日虎頭山的影子也找不到了,綠化的太徹底了。如果按我的思維,至少要在狼窩掌一帶留下一二畝最具典型意義的“大寨田”——我沒到狼窩掌,不知有沒有?沒有,就有點遺憾。歷史現實的比照參酌性也就弱了點。但這也許就是大寨人的個性,事情要麼就不做,做就做得“徹底”,讓他洞穿七札!山上還有郭沫若的墓,山西山藥蛋作家孫謙的墓,都是陳永貴的好友,“陰宅”與陳相伴比鄰,兀踞在樹叢中,不時向過客述說他們自己的歷史語言。
沒有見到郭鳳蓮。但我知道她是這裡的“老支書”。她當然還有很多社會職務,然而大寨的老鄉親還是隻認支書,導遊也是一口一個“支書”。我和她有過接觸,但沒有見過面,去年***期間,我們透過一次電話。她稱我“凌老師”,我叫她“郭大姐”。這次聽介紹才知道她比我還小一歲。但是我的感覺我沒有叫錯。人的大小不是單憑年齡就能確定的。陳永貴的一生可以用上“悲壯”一詞,我認為郭鳳蓮,就她的實際形態,比陳永貴還要艱難竭蹶,女英雄比男英雄難作的多。再就是她所經歷的世態炎涼,人情冷暖,還有石破天驚的社會變革也極其複雜。山河與理念齊變,人事並境遇同遷,它能夠重新再造出一個新大寨,徇為人間奇蹟。原本在***上約定“回昔陽見面”的,來昔陽預定日程也是要見的,但事竟未能遂。工作人員給我一封她的親筆信,僅錄:
尊敬的凌老師:您好。
聞悉您回到了家鄉,又到學校講課太辛苦了,我昨天下午本來想去拜見您,可沒想到飲酒過多誤事了,今上午等您回來再次(去)拜見,但是有不巧市領導來電通知讓我立即趕到榆次。所以,我就不能等了。我深知您回來一次不容易,見不到您深感抱歉,希望您能諒解我。
三月份就要開會了,我到時一定在北京見見您,希望您多保重身體,有空就回老家看看。
致禮
郭鳳蓮
2006年7月10日
這封信老實得不能再老實了。如今的應付場誰不知道呢?常見的是,在酒場上接電話“喂,我現在忙,正開會……”。郭鳳蓮管著偌大的集團公司,說個“我接待外賓,忙……”也滿可以的吧!她說自己是飲酒誤事了。老實說,我見到這信,心裡真的更對她尊敬。虎頭山的鐵姑娘隊長,年方六旬,已經再造出了今日的“新大寨”,她今後還會再有什麼大動作呢?這樣,***有緣見面的話可以問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