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肖梅飲

自從那日被鬱塵救下，翠翹就變得很是反常，有時坐在那發呆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小尋打趣她是少女懷春，翠翹也不辯解只一笑了事，事實上她總覺得自己似乎在哪裡見過鬱塵這個人，可是來存正堂之前她哪裡也沒去過，聯想到鬱塵曾說她像自己失散多年的姐姐，翠翹低頭笑了下，心道也許前世真的有緣分吧。

正出神便聽小尋熱情道：“鬱大哥你來啦！”

自那日之後鬱塵日日下午都會來存正堂喝茶，時間長了和翠翹他們熟悉了起來，因他為人平和且每次看到他們生意太過紅火忙不過來時都會幫忙做事，所以李伯也很待見他，沒幾日鬱塵便融入存正堂的生活，竟像一開始就在這一樣。

中午大家都忙著回家做飯，每日只有這時存正堂裡會安靜下來，幾人也能借著這個機會歇一歇，吃完飯翠翹決定把研究許久的檸檬茶拿給大家嚐嚐，於是便又進了廚房，拿出小瓷甕中被糖醃漬成深棕色的檸檬片分別放入幾個杯中，再以井中冰鎮許久的茶湯沖泡，最後再舀一勺蜜糖碼在上頭。

翠翹小心地端著放滿瓷杯的托盤準備往前店去，正愁沒手掀開簾子，竹簾卻一下子自己挑開了。

抬頭一看，見鬱塵左手扶著竹簾站在院門前衝自己笑著，翠翹忽覺心跳漏了一拍，低下頭便端著托盤穿過去了，鬱塵沒在意笑了一笑便也在桌旁坐下了。

小尋嘴裡正吃著蜜餞，瞧見翠翹放在桌上的瓷杯好奇道：“這是什麼呀？一片片的還挺好看。”

翠翹拿出一杯遞給小尋：“你喝一下試試，這是……以糖醃漬的‘裡木’。”

小尋皺了下眉道：“‘裡木’又酸又澀怎麼喝啊，用糖醃製不就成蜜餞了。”

翠翹在李伯面前放了一杯，又看了看鬱塵，見他還是帶笑望著自己，翠翹只覺渾身都不對勁起來，便把自己的那杯放在他面前道：“鬱公子，這是我新研製的飲品，你嚐嚐如何。”

鬱塵舉起瓷杯在鼻子前面晃了晃後呷了一口，不知怎地翠翹覺得緊張起來，心中暗罵自己真是不爭氣，還沒怎樣就如此在乎他的評價，卻見鬱塵細細品嚐後又笑了：“這是用龍井沖泡的。”

翠翹一驚，心道這樣重的糖加之檸檬酸甜的口感，怎麼可能還嚐出茶湯是什麼品種的茶葉沖泡的，可能是察覺到翠翹的震驚，鬱塵笑道：“我家有個茶園，所以我自小算是在茶中長大的，對茶的滋味自然特別易感。”

聽到這樣的解釋翠翹竟覺得有點失望，可能連她自己都沒發現自己到底在希望些什麼。小尋卻放下杯子道：“那你家一定是大戶人家，有機會可以到你家的茶園玩兒嗎？”

鬱塵的眼神閃爍了一下低頭笑道：“好啊，只是我家並非什麼大戶人家，只是泠州邊界小山坡上的一個小茶園罷了，你們若想去同我說一聲便是了。”

李伯一直聽著他們說話，此時卻慢悠悠道：“鬱公子並非業城人士？那公子來業城是為何事呢？”

鬱塵笑了笑：“其實我還有個親姐姐，但因幼時父母遷居，姐姐不小心走丟了，去年家父過世臨終前交代我一定要找回姐姐……”

李伯的表情有些沉重：“那令堂身體可好？”

鬱塵的笑淡了下去，手指擦了擦杯壁：“我母親因姐姐走丟生了一場大病，第二年便走了。”

小尋耷拉著眉毛：“那你豈不是孤兒了……”

李伯望了小尋一眼，小尋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忙道：“哎呀，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可以做你妹妹嘛。”

鬱塵看著小尋笑道：“你不必覺得引我傷心，其實過去這麼久我都忘了，現在只想尋到親姐，你若肯做我妹妹，我是求之不得了。”

說罷鬱塵忽然轉開了話題，望向翠翹道：“這茶很好喝，酸甜適當，孩子應該很喜歡。”

翠翹還沉浸在鬱塵悲慘的身世裡，想到自己的父母不知現在怎麼樣了，他們知不知道自己在哪兒，悲上心頭鼻頭也酸了，卻被鬱塵一問打斷了心中所想，翠翹慌得甕聲甕氣道：“是……是，小孩子應該喜歡。”

鬱塵見翠翹鼻尖都紅了笑道：“那你給它取名字了嗎？”

翠翹心道這就是檸檬茶呀，還能叫什麼，嘴上卻客氣道：“還沒有，不如鬱公子替我想個雅緻的名字。”

鬱塵想了想道：“這糖漬‘裡木’口感酸甜，與楊梅的味道有些相似，不如這茶飲便叫肖梅飲吧。”

小尋接話道：“肖梅飲，很好聽啊，明日便寫個牌子掛上，就可以出售了。”

翠翹也點了點頭道：“那便就叫這個名字吧，我也覺得很好。”

正說著話，門外傳來了一個虛弱的童聲，一看是個衣衫襤褸的小男孩，估計是濟州逃來的災民，翠翹見狀便把他抱了進來，小男孩說話斷斷續續：“姐姐……能不能……給我一碗水，我都……兩天……兩天沒喝水了。”

鬱塵聽了忙拿碗過來倒了杯熱的淡茶水，小男孩見了水便咕嚕咕嚕一下子喝完了，瞧見桌上放的肖梅飲還咽口水道：“姐姐，這個也給我喝可以嗎？”

翠翹忙讓小尋拿些點心過來，又道：“你空腹兩天不能喝太酸的會傷胃，先吃點東西墊一墊再喝。”

小孩不知流浪了多少天，臉上身上都髒兮兮的，可能是遭受了太多白眼，遇見存正堂這群人不僅不嫌棄他還關心他的身體，小男孩突然流下眼淚來，一邊哭一邊大口吞著糕點，翠翹看了心酸道：“你慢慢吃，沒人同你搶，不夠還有。”

小男孩聽了果然速度慢了下來，小尋見狀問道：“濟州的事解決了，你怎麼不和你父母回家呢？”

原來那日託人送米來過後，翠翹他們又聽說葉留行把徐革賀的全部家當都換成了米糧分給了災民，逃難的災民回去後發現家裡也被人放了米麵，訊息傳出來業城的災民一下子大幅度減少，所以小尋才奇怪這孩子怎麼獨自一人在這流浪。

小男孩聽見翠翹的問題，哭聲突然止住了：“他……他們都死了……”

翠翹心一沉忙去看鬱塵，只見鬱塵的眼神茫茫，像是靈魂出竅了一般，翠翹又安撫孩子道：“那你還有什麼親戚嗎？”

小男孩低聲道：“沒有了……他們都不要我……”

翠翹明白過來這孩子的父母估計是遇災去世了，一塊逃難的親戚怕累贅便把這孩子扔了，想想也是可憐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