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任何一箇中原王朝來說,農耕的重要性無須贅述,稱之為國本亦不過分,劉賢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

大梁各部衙門之中,戶部除度支天下錢糧之外,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職責便是勸農重耕。

可惜的是,除此四字之外便乏善可陳。

如何發展農業是一門深奧且宏大的學問,裴越的學識和閱歷還不足以輕鬆應對如此複雜的命題,但兩世為人的經歷使得他非常擅於總結和思考。

換而言之,他能夠吸取前人的經驗教訓,然後將這個命題細分為諸多方面。

譬如興修水利、育種施肥、深耕輪作、因地制宜以及對於促進人口生長極為重要的分戶制等等。

涉及到具體操作的方法,裴越並非全知全能,有些領域只是略知皮毛。但是這件事並非無法解決,因為他如今擁有足夠高的地位和權力,可以充分發揮所有人的聰明才智。

或許某處田間地頭的老農對此都能說得頭頭是道,可是千百年來朝廷並未將其形成規章制度,整個社會在農業領域的發展上依舊處於非常粗糙的放養狀態,這自然無法有效促進生產力的提升。

故此,問題的關鍵在於指明方向和建立框架,並且研究出系統化的方略,這恰恰是裴越最擅長的領域。

在與裴越詳談大半個時辰之後,劉賢豁然開朗,眼中難掩振奮之色。

他起身在偏廳內來回踱步,感慨道:“聽卿一席話,朕方明白這個農桑監的精妙之處。來人,召東府諸公、六部尚書及御史大夫入宮議事。”

裴越心中暗歎,劉賢在很多方面比不上開平帝,但他的確是一個非常聰明的皇帝,尤其是前幾年開竅之後,看待問題的眼光愈發老辣。

相較於他對待太醫館的態度,在設立農桑監這件事上,劉賢展現出一名有為帝王必須具備的果決和魄力,而且他也意識到裴越的建言是大梁能否徹底甩開西吳和南周的關鍵。

僅僅三天之後,即開平七年八月初六,一封得到兩府重臣和衣紫高官全體支援的聖旨頒下,宣告大梁朝堂兩個嶄新衙門農桑監和太醫館的成立。

在裴越的建議下,農桑監首任少監官階為正三品,暫由東府參政韓公端兼任。

……

朝中紛紛擾擾,幾乎所有大臣都在議論那兩處新衙門。

因為石炭寺的地位越來越重要,包括簡容在內的一眾官員地位水漲船高,在得知新衙門出自裴越的構想之後,很多人便絞盡腦汁試圖和衛國公府攀上關係,盼望著能夠調任農桑監謀個一官半職。

只不過他們盡皆吃了一個閉門羹,因為裴越壓根不在府中。

永仁坊,沈宅。

裴越走進內書房的時候,那抹清瘦的身影正在書架旁整理殘本古籍。

“請稍待片刻。”沈淡墨頭也不回地說道,似乎從腳步聲便能判斷出來人的身份。

裴越側耳細聽,確定她的情緒還算正常才放下心來。

沈淡墨於半月前返回京都,數日之後將沈默雲安葬。

因為沈默雲揹負著弒君的罪名,她不能為自己的父親舉行正式且隆重的喪禮,只能守靈七日以盡孝心。不僅如此,這套宅邸也不能繼續住下去,好在沈家這些年積攢不少銀子,沈淡墨拒絕了裴越的幫忙,在西城瑞康坊購置一套宅院,過些日子便會搬過去。

片刻過後,沈淡墨放下手中的文卷,轉身望著安靜站在窗前的裴越,眸光中浮現幾分悵惘之色,幽幽道:“可不可以陪我在府中走走?”

裴越認真地點頭道:“好。”

沈宅面積廣闊建築精巧,景色之優美甚至不遜衛國公府。

兩人並肩前行,漫步林蔭小道,穿過假山竹林,來到東南角上的風亭水榭。

一路無話。

沈淡墨行至欄杆邊站定,望著清澈水面上的漣漪,輕聲道:“葉七是否知道你來了我這兒?”

裴越應道:“知道。”

沈淡墨喟然道:“我以為你會說,你我之間清白如許坦坦蕩蕩,事無不可對人言。”

裴越默然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