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的姿態非常親密,但彼此都無旖旎之念。

裴越並不奇怪葉七會知道陳希之的訊息,雖然此事的真相已經被列為宮中絕密,但她有太史臺閣那邊的訊息渠道,只要大致瞭解南薰殿的爆炸案便能推測出陳希之的存在。

他望著葉七蒼白的面龐,低聲道:“或許對於她來說,這是一種解脫。”

“我知道。”

葉七靠在他的懷中,緩緩道:“孃親過世的時候,我還在牙牙學語,父親走的時候,我也才將將五歲。師父將我養大,後來帶我進入橫斷山,就是在那裡認識了師姐。她話不多,有些孤僻,也很驕傲,我那時候還小,不明白她都經歷過什麼,只是欣喜於終於能夠見到一個同齡人。剛開始的時候她不怎麼願意搭理我,但我並不會在意,因為我只想找個人說說話。”

裴越將她抱緊了一些,輕聲應下。

葉七的目光略顯失焦,繼續說道:“時間久了,她雖然還是習慣冷著臉,卻也會回應我的話。於是我們一起修習武道,起初她還能與我打個平手,後來就一直輸,而且輸的速度越來越快。師父說,他沒有見過幾個人擁有我一樣的天賦。師姐並未因此放棄,反而對自己越來越狠,每天都會花很多時間練刀。一刀又一刀,不知生生劈斷了多少棵大樹。”

“其實那段歲月於你而言很快樂,對嗎?”

裴越溫柔地問道。

葉七微微點頭,悵惘地道:“前幾年的確是這樣。我們的關係越來越好,她會對我講述陳家的故事,還告訴我準備如何復仇。她說,皇帝和王平章身邊都有重重防衛,刺殺難於登天,只有挑動他們內亂才有可能成事。我問她打算怎麼做,她說會扮做山賊襲擾京畿之地,調動京營各軍讓他們疲於奔命。”

她搖了搖頭,嘆道:“其實在那之前,她就不止一次說過為了達到這個目的會不擇手段。我勸過她,但是沒有任何用處。師父過世之後,我跟她又長談了一次,從聊天到動手,我沒有傷害她,卻也不願繼續留在山中,於是便去了北郊小院。”

裴越憐惜地道:“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命運的自由。”

葉七仰面望著他,神情複雜地道:“其實那次在橫斷山中,我一直在暗中跟著你們。師姐說我被男人迷了眼,她不知道的是,雖然我沒有出面幫她對付你,但也有保護她的想法。無論你還是她,我不想看到任何一個人出事。”

人活於世,終難兩全。

葉七素來不是那種優柔寡斷的性情,裴越深知這一點,兩人相識之初她的乾脆和灑脫就讓他非常驚訝。然而世上不是所有事都能完全理性地決斷,莫說在這個講究親親相隱的世界,便是裴越前世的社會已經發展到一定高度,理性和感性的衝突仍然屢見不鮮。

裴越輕撫著葉七的手掌,緩緩道:“在雲州興安府城的時候,我和她聊過一次。當時我能感覺到她的想法有所改變,雖然她口中說著重來一次也會堅持當初的選擇,但如果讓她帶著當時的心境回去,未必就會那樣做。只可惜她已經回不了頭,心中那股執念成了死結。”

葉七反握住他的手,點頭道:“是非對錯我都明白,可我心裡始終還是堵得慌。”

她望著裴越溫和的目光,顫聲道:“孃親、父親、師父相繼離我而去,如今連師姐都走了。她走得那麼幹脆,甚至回京之後都不願再見我一面。我想,她對我應該是有些怨恨,否則又怎會至死不肯相見?”

“裴越,從此以後,我在這個世上便只有你了。”

晶瑩的淚滴從她眼中滑落。

這是裴越第一次看見葉七落淚。

他只覺得心裡猛然抽痛,彷彿被人一刀刺進苦膽裡,不禁用力地抱緊葉七,在她耳邊一遍遍說道:“不怕,有我在,我會永遠陪著你。不僅是這輩子,還有下輩子下下輩子。”

“嗯,不許騙我。”

“我騙過很多人,但是絕對不會騙你。”

清風吹動,窗外枝葉簌簌作響。

裴越低頭看著,葉七已經在他懷中沉沉睡去。

他抬手擦去她臉龐上的淚痕,動作極其溫柔。

……

數日時間一晃而逝,裴越這些天除了去過兩趟皇宮,其餘時間一直待在府中閉門謝客。

隨著開平帝的身體每況愈下,很多人都想借著拜望的名義試探一下裴越的口風。雖說如今太子劉賢的地位很穩固,即便皇帝駕鶴西去也不會動搖大梁的國本,但是在那場叛亂之後,朝中和軍中出現不少顯赫空缺,自然引得水面下的魚兒躁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