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東南面,有地名為秦州。

這裡擁有大梁最長的海岸線,松寧城更是舉世聞名的優良港口,每日都有數量繁多的貨船在此停靠,將天南地北的貨物透過綺水轉運至京都和永州境內。

松寧城同時還是秦州水師的駐地,相較於集南境數州之力打造出來的定州水師,秦州水師和雲州境內的宣化大營處境相似,一直被人戲稱為後孃養的。

這種情況在近兩年開始發生變化,有心人發現秦州水師不僅悄悄換了好幾艘嶄新的戰船,連水師官兵們的精神面貌都變得積極向上。

平波衛指揮使胡大有便是其中的典型,他站在煥然一新的座船甲板邊緣,帶著腥味的海風迎面吹來,眺望著遠處岸上的松寧城,不禁生出一陣志得意滿的感慨。

“胡將軍。”一個平和的聲音將胡大有從幻想中驚醒。

他扭頭望去,只見來者是位三十歲左右的男子,面上帶著溫和憨厚的笑容。

雖然對方看起來貌不驚人,胡大有卻不敢有絲毫輕視之心,迎上前說道:“見過錢主事。”

來人便是太史臺閣兌部主事錢冰,只聽他微笑道:“多謝胡將軍一路護送,本官感激不盡。”

胡大有連忙擺手道:“錢主事這話折煞末將了,這可是裴侯親自交代的任務,末將不敢有半點輕忽。”

且說當初協助裴越圍堵南周細作之後,裴越曾經許下諾言會對秦州水師施以援手,胡大有起初只當這是大人物的客套,沒想到穀梁入主西府之後,五軍都督府很快便批准了秦州水師添置戰船的申請。

後來祥雲號請求秦州水師護送貨船往來南北之間,從水師提督到普通官兵都得了不少好處,胡大有自然也不例外。雖然從那次綺水上的戰鬥之後,胡大有便不曾見過裴越,但他對於那位年輕的侯爺可謂打心底裡崇敬。

錢冰無意探查面前這位水師將軍和裴越之間的關係,微笑抱拳道:“本官回京之後,一定會向裴侯轉達胡將軍的心意。港口上人多眼雜,為了避免引起旁人的注意,我們會悄悄下船,然後從陸路返回京都,所以提前來向胡將軍辭行。”

胡大有聽到前面那句話便已經眉開眼笑,至於後面那一半乾脆裝作沒有聽見。

莫說太史臺閣的人不能招惹,他更不想引起裴越的不滿,故而這段時間連那間客房都沒有去過,更不曾打聽過那個嫌犯的身份。

面對如普通商人一般的錢冰,胡大有愈發恭敬地說道:“如此甚好,末將預祝錢主事一路順風。”

兩人又寒暄一陣,錢冰便告辭返回戰船內部的客房,這裡的陳設很簡單,四名頂尖刺客的嚴密看守更是平添了幾分肅殺之意。

錢冰進來之後衝手下們微微頷首,眾人便退了出去。

客房角落,一個年輕人被牢牢捆縛住雙手雙腳,憋屈地坐在椅子上。

錢冰解開他的雙手,然後又倒了一杯茶遞到他手中,微笑道:“五日之後,我們便能回到京都。”

年輕人端起茶杯一氣喝下大半,然後眯著眼盯著錢冰樸素的笑臉,冷聲道:“錢主事,你們太史臺閣行事未免太過放肆,不知我究竟犯了什麼罪名?你們將我監禁幾個月,甚至不許我跟家中聯絡,如此肆無忌憚,你們眼裡還有沒有王法?”

錢冰不慌不忙地道:“藍公子息怒,我們也是身不由己。”

年輕人咬牙道:“身不由己?”

錢冰點點頭,輕嘆道:“藍公子的叔父乃是手握重兵的雄武侯,這一點人盡皆知。藍公子失蹤之後,你叔父派人四處尋找,甚至連南周清河公主的儀仗都敢窺伺。若非如此,我們又何必在蒲圻城中滯留月餘,然後走海路偷偷摸摸地返回京都。”

年輕人名叫藍知秋,他的叔父便是南軍堯山大營主帥、一等雄武侯藍宇。

裴越出使南周之後,藍宇調集數十名武道高手,在建安城中策劃刺殺裴越。此事最終落敗,藍知秋也沒有跑掉,被太史臺閣兌部的一眾高手擒獲,然後在南境戰事爆發之前被送到北岸蒲圻城中。

聽著錢冰的感嘆,藍知秋雙眼猛地一亮。

對方的話裡透露出一個非常重要的訊息,那便是南境戰事結束後,藍宇的地位依然很穩固,這意味著裴越還沒有將刺殺之事捅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