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梁問道:“越哥兒,能不能飲酒?”

裴越坦然說道:“今日為客,理當敬谷伯伯三杯。”

穀梁笑道:“好!來人,斟酒。”

一隻白玉樽放在裴越面前,清澈的酒水緩緩倒入。

裴越欲起身避席,這是標準的大梁敬酒禮儀,但他只是剛剛欠身,穀梁便抬手按著他的肩膀,溫和說道:“你叫我一聲谷伯伯,我便視你為至親子侄,那些繁文縟節不必理會,咱們爺倆坐著喝。”

裴越望著他溫潤的目光,沒有再堅持,雙手捧著酒杯,誠摯地說道:“謝過伯伯今日迴護照看之情。”

然後舉杯一飲而盡。

酒性綿柔,並不辛辣,顯然穀梁考慮到他的身體狀況,沒有像平時那樣取用烈酒。

穀梁左手握著酒杯,嘴唇微微翕動,看著裴越有些眼熟的眉眼,終究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欣慰地點點頭,亦是飲盡杯中酒。

侍者將酒斟上,裴越再次舉起酒杯說道:“當日我家老祖宗壽宴上,我被一群紈絝子弟刁難,是伯伯替我解圍,此事常記心中,感念伯伯恩情。”

第二杯下肚,雖然這酒很溫和,裴越清秀的臉上依然泛起些許紅暈。

趙氏見狀便笑道:“你這孩子心太實了,既然你喊老爺一聲谷伯伯,這些事原不值當什麼,本就是應該做的。喝慢些,先吃點菜。”

穀梁卻抬手攔住她,只看著裴越說道:“受人滴水之恩便當湧泉相報,你能這樣想就很好,只不過我希望你能明白,在我這裡不必如此。”

裴越定定地看著他,終於問出藏在心底許久的疑問:“伯伯,我其實不太明白。”

穀梁爽朗一笑,飲下杯中酒問道:“不明白什麼?”

裴越認真地說道:“不明白伯伯為何如此看重我。”

穀梁饒有興致地反問道:“難道你不夠優秀?”

裴越心中一嘆,知道自己問不出答案,便沒有繼續問下去,第三次舉起酒杯,這次卻沒有馬上開口,反而沉默片刻,眾人都關切地看著他。

裴越吐出一口濁氣說道:“昨天晚上,我那座莊子上死了四十七個人,這些人我都認識,甚至還有不少人就在這兩天說過話。然後他們就死了。谷伯伯,我不知道你為何會看重我,但我會珍惜你對我的看重,也會牢記你當日對我說的話,縱然只是一介庶子,絕不會讓人當成草芥一般隨意砍殺。”

說罷,仰頭將那杯酒倒入口中。

谷蓁眼中有晶瑩閃爍,靜靜地看著他,沒有開口勸慰,也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只是看著他的目光格外柔和。

趙氏心疼地說道:“可憐的孩子,往後這裡就是你的家,誰再敢欺負你,就讓你四哥動手揍他!”

谷範面色複雜,一方面替裴越憤怒,另一方面又覺得自己好像更悲催,他是立志要做大梁第一遊俠兒的男人,可不想真的每天跟在裴越身邊當打手。

穀梁面色平靜,依舊淡然,他伸手拿起裴越的酒杯然後倒扣在桌上,拍拍他的肩膀說道:“我知道你心裡壓著很多苦楚,所以才讓你喝點酒,說出來就會好很多。往後不必再那般小心卑微,有我替你頂著,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他略一停頓,似笑非笑道:“造反可不行。”

趙氏不禁勸阻道:“老爺!”

穀梁哈哈大笑,高聲道:“吃飯吃飯!”

宴席很快便熱鬧起來,裴越置身其中,頗有一種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溫馨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