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陽光正好。

廣平侯府門前,裴越牽著那匹席先生特地弄來的矮馬,畢竟以他眼下的身體還沒辦法駕馭那種高頭大馬。

谷範午飯時喝了不少酒,俊臉泛紅,面色微燻。他從僕人手中接過自己的駿馬韁繩,腳尖點地一躍而上,側頭問道:“我老子都開口留你在府上小住幾日,為何還要急著回去?”

裴越踩著馬鐙而上,答道:“莊上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而且桃花下落不明,我哪裡能有心情繼續閒住。”

谷範對桃花很尊重,聞言便寬慰道:“你也不必太擔心,我老子已經派出營中精銳沿著南下幾條要道搜尋,今天回京也特地派人去刑部送親筆信求援。你應該不知道,雖然刑部尚書是文官陣營的人,但他和我老子私交莫逆,這種忙肯定會幫。說不定待會你回到莊上,桃花姑娘就已經完好無損地回來了。”

裴越心中稍安,感慨道:“伯伯大恩,真不知該如何報答。”

谷範挑了挑眉:“要不認個乾爹?”

裴越無奈地看著他,搞不懂這是什麼腦回路。

谷範舉手笑道:“罷罷罷,跟你開個玩笑。走吧,我送你回去,那位先生不在,只好委屈本少爺給你當一回護衛。”

兩人剛剛來到街尾,便見拐角處樹蔭下站著五六個少年,個個錦衣華服,神色凝重。

裴越看見為首的少年,臉色忽地淡了下來。

少年們走到街心,擋住二人的去路。

谷範眼神微眯,冷笑一聲道:“好狗不擋道。”

一名身材壯實的少年上前一步,神色不善道:“谷範,你嘴巴乾淨點!”

谷範雙手搭在馬鞍上,不屑道:“柳賁,想動手?我讓你一隻手一隻腳,免得你爹說我欺負你。”

少年正是武定伯柳廣的次子柳賁。

他們中領頭的那位便是定國公府嫡長子,很快就要承繼爵位的裴城。

裴城彷彿沒有聽見旁邊的紛爭,他只是盯著裴越說道:“我有話跟你說。”

谷範高聲道:“裴城,你要是手癢,我可以勉為其難陪你玩玩,反正昨晚還殺得不夠盡興。對了,你知道我們昨晚殺的是什麼人嗎?”

裴城斜睨他一眼,不冷不熱地說道:“我們兄弟說話,與你何干?”

谷範還要嘲諷,裴越抬手攔住:“兄長,這事我自己來處理。”

柳賁等少年聽著這句兄長,無不面露怒色,因為裴城才是這庶子的大哥,哪有不理自己親哥反而巴巴去捧別人臭腳的道理?在他們心中,裴越已經是個貪圖谷家權勢不擇手段拍馬屁的可惡小人。

裴城出人意料地平靜,只對柳賁等人說道:“你們在這裡稍等片刻。”

然後便朝遠處走去。

裴越亦從馬上下來,親自將馬兒栓在旁邊的樹幹上,接著跟在裴城的身後。

兩人來到十餘丈外,面對而立,間隔三尺。

裴城看著這張清秀俊逸的臉,心中有許多話卻一時之間不知如何開口,片刻後才幹巴巴地說道:“半年沒見,你長高了。”

裴越微微一怔,隨即答道:“可能是因為在莊上日子比較悠閒,吃的也好,所以長得比較快。”

裴城長嘆道:“聽你這麼一說,我發現自己好像沒有想象中那麼憤怒,來這裡的路上,我以為自己就算不揍你,也會痛罵你一頓。”

裴越點頭道:“我也以為你是來興師問罪的。”

裴城道:“看來你不覺得自己有錯。”

裴越反問:“我有什麼錯?”

裴城愣住,但是猶豫也僅僅是眨眼間,旋即面上終於流露出一抹怒意,沉聲道:“他是你的父親!就算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妥,那你也不能用這種手段逼迫他辭爵!我知道,這些年你過得不好,但你有沒有想過,如果父親真的要害你,你能活到現在嗎?如今你這般做,等於是毀了父親的一切,將來何以為繼?”

裴越露出一抹譏諷:“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死,子不得不死?”

裴城怒道:“這有什麼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