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太后靜靜地聽著,微笑道:“如此便好,皇帝費心了。”

不知為何,劉賢總覺得母后的笑容略顯陌生,不似以往那般親切。沉默片刻之後,他恭敬地說道:“此番祭天乃是告慰大梁歷代先祖,畢竟收復南境故土是一件值得普天同慶的喜事,因此兒臣想著,母后是否願意同去?”

吳太后微微一怔,隨即搖頭道:“皇帝純孝之心,哀家自然懂得,但是天家行事最重規矩,從未聽過宮中婦人隨行祭天的舊例。”

劉賢還要再勸,吳太后卻話鋒一轉道:“賢兒此番離京,身邊的護衛可安排妥當了?”

劉賢便答道:“回母后,已經安排好了,由河間侯李訾親率三千禁軍隨行,京軍北營一部負責外圍警戒。至於京都守備師,兒臣思量過後覺得不必興師動眾,他們只需要鎮守京都即可。”

吳太后淡淡道:“京軍北營?”

劉賢狀若無意地問道:“母后莫非覺得不妥?”

吳太后微笑道:“怎會不妥?北營乃是晉王一手帶出來的精銳鐵軍,素來忠心耿耿不懼生死,這自然是最妥帖的安排。不過哀家怎麼聽說,前段時間北營那個泰安衛派出近半步卒去往首陽山?”

劉賢釋然道:“晉王已經同兒臣說過此事,因為首陽山礦場那邊在研究一些非常重要的技術,為了避免被賊人破壞,因此特地讓北營抽調一部分將士去那裡,只是臨時保護而已。”

吳太后點點頭,隨即直視著他的雙眼地說道:“賢兒,你要記住,無論何時何地都應明白自己的皇帝身份。先帝將這座江山交到你手裡,切不可優柔過甚。”

劉賢頷首應下,然後便起身行禮告退。

待他離開之後,吳太后斜靠在軟榻上,緩緩道:“你們可聽明白皇帝的言下之意?”

旁邊肅立的兩位心腹女史盡皆搖頭。

吳太后眼中浮現一抹傷感,輕嘆道:“他已經不信任哀家,或者打心底裡認為哀家是在挑撥他和裴越之間的關係。因此他才將守備師按在都中,只帶著三千禁軍隨行,甚至想要讓哀家同去皇陵,無非是想消弭所有的隱患,讓這場祭天大典不見波瀾。”

左邊那位女史擔憂地道:“太后娘娘,襄城侯已經接受懿旨,如果守備師不能出京……”

吳太后略顯疲憊地說道:“哀家難道會讓守備師直接動手殺了裴越?且不說這件事能否成功,就算能夠殺死裴越也會讓天家威望掃地,從此盡失民心。守備師和禁軍只是後手而已,天家必須佔住大義名分,如此才不會授人以柄。”

女史愈發不解。

她本以為皇太后和朝中那些重臣的想法是利用祭天大典,出其不意地剷除晉王,都中同時動手解決晉王府的勢力。

如今聽太后的話鋒,似乎自己的想法完全錯了?

吳太后意味深長地說道:“都中的這些動靜怕是瞞不過裴越,否則他就不會特意去一趟西城,將那兩位女子接到晉王府旁邊住下。哀家知道那樁刺殺案很愚蠢,想來裴越也會這麼認為,只是他應該想不到,哀家只是遵從先帝留下的遺策,讓他放鬆警惕而已。”

她緩緩坐直身體,抬眼看向左邊那位最信任的女史,平靜地說道:“明日天光微熹之時,你去見一個人,告訴他一句話。”

女史心中一凜,垂首道:“請娘娘吩咐。”

吳太后低聲說出一個名字,然後說道:“先帝在大行前便囑咐過他,如今正是他為先帝效忠之時,望他不要讓先帝在天之靈失望。”

女史恭敬地說道:“是,娘娘。”

吳太后轉頭望著桌上的那面銅鏡,終於如釋重負地舒出一口濁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