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間來到五月底,江南水鄉遍地蔥綠,一派欣欣向榮之勢。

越來越多的人接受家國傾覆的結果,雖然南周境內還有不少城池不肯開門投降,但這早就在裴越的預料之中。

隨著大梁鐵騎的足跡深入南朝各地,改旗易幟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因為冼春秋已死,慶元帝幽禁宮中,徐徽言和方謝曉歸順北梁,剩下的人即便負隅頑抗也無法扭轉大局。

大梁右執政韓公端率領大批能吏來到南方,在軍方的協助下進行清丈田畝。他們以雷霆手段強硬地消滅寄生在無數百姓身上的門閥勢力,然後將那些肥沃的水田分給民眾。只這一個舉措,大梁官員便受到各地百姓極其熱烈的歡迎。

癱瘓數月的官府開始履行職能,人口造冊同步進行,仿若一股從北到南的清風席捲而來,將籠罩在這片大地上數百年的腐敗衰弱之氣滌盪一空。

建安城中的風貌煥然一新,如今大街小巷很難看到往日那種動輒上百護衛的達官貴人,但是繁華程度絲毫沒有減弱。因為在打通人為製造的隔閡後,以祥雲號為代表的大梁商號順勢進入南境,在很短的時間內便擴張開來,進一步提升大江南北的商貿往來。

南城那處獨屬於徐初容的莊園內,今日的氣氛略顯尷尬。

沈淡墨小口品著對面女子特意拿出來的美酒,據說這是是清河徐氏的珍藏,口感的確綿柔溫醇,而且還帶著幾分淡淡的香氣。

徐初容面無表情地坐著,那雙清亮的眼眸裡罕見地帶著些許怨氣。

沈淡墨放下酒盞,忍俊不禁地道:“還在生氣呢?”

徐初容輕輕“哼”了一聲,沒好氣地道:“沈姐姐慣會騙人。”

沈淡墨奇道:“這話從何說起?”

徐初容道:“當初在成京城中,沈姐姐說過甚麼話,可還記得?”

沈淡墨仔細回憶了一番,不禁啞然失笑。

那時候她從渝州去往欽州,滿心都是擔憂父親的安危,對於和裴越的關係壓根理不清楚。本以為此生有緣無分,又碰到同命相連的徐初容,自然忍不住說了幾句感慨。

她們的關係也是因為那時候的交心而變得親密起來,但是誰又能想到時移世易滄海桑田,她回了一趟京都便和裴越定下終身。

難怪徐初容一直都是看待叛徒的眼神。

想到這兒,沈淡墨輕笑道:“其實認真說起來,我確實比不上初容妹妹。我與裴越相識極早,然而一直以來都有溝壑隔開,邁出那一步也屬於意外。倒是初容妹妹不懼生死,為他底定南境大局出力極多,尤其是改變局勢的建安之變。如此壯舉,委實令人欽佩。”

一番話說得徐初容面紅耳赤,訥訥道:“沈姐姐莫要打趣,誰說我做那些事是……是為了他?”

沈淡墨眨眨眼道:“可是我聽說,裴越準備帶你回京都,你也答應了不是?”

徐初容緊張地道:“我沒有答應!”

“啊?看來是裴越誤會了你,我明兒去找他說清楚。”沈淡墨溫柔地說道。

徐初容苦著臉,好半天才說道:“沈姐姐欺負人。”

沈淡墨笑聲清脆,終於收起調侃的心思,起身走到她身邊坐下,牽著她的手掌說道:“與其你我相爭,不如仔細謀劃一下,等將來回京都之後,如何應對葉七這位大婦?”

徐初容不禁想起當年在江陵城中,與葉七的驚鴻一面。

那個渾身凜冽肅殺之氣的紅衣女子,給她留下極為深刻的印象。

沈淡墨的提議讓她有些意動,但很快又搖頭道:“裴越肯定不喜歡我們這樣做。”

沈淡墨略顯訝異,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她,直到徐初容白皙的肌膚再度泛起粉色,才感慨道:“那傢伙真是好福氣,將來他要是敢欺負你,我肯定不會坐視不管。”

徐初容莞爾一笑:“多謝姐姐。”

她微微停頓,好奇地問道:“方才姐姐說要回京都,難道裴越不將這裡的事情處置妥當才回?”

沈淡墨臉上的笑意漸漸退去,望著庭院中青蔥夏景,語氣中多了幾分冷意:“他若不回,有些人恐怕會寢食難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