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立國近百年,從未有過東府執政與天家結親的先例。

究其原因,能夠走到這一步的執政無不是渴望青史留名的治世能臣,個人的能力和操守無比卓越,肯定不願意在自身的清名上留下一個攀附天家權勢的汙點。再者大梁雖然沒有駙馬不得入朝的明文規定,但類似的潛規則也算是世人皆知。一旦迎娶天家公主,這輩子最大的前途也就是擔任宗正寺卿。

故此劉賢指婚的聖旨傳開之後,滿京都的權貴百姓都震驚不已。

不懂朝堂內情的普通百姓只覺得左執政聖眷隆重,層次較低的官員則以為左執政洛庭得罪了皇帝陛下,朝堂重臣和武勳親貴卻很快意識到這封聖旨蘊含的深意。

在南朝故土重歸大梁、衛國公裴越攜滅國之功返京的時候,皇帝陛下突然丟擲這道旨意,而且洛庭並未拒絕,足以說明天家和文臣已經達成某些方面的共識。

但凡前幾日見過城外那等場面的人都知道,裴越如今的名望甚至不在劉賢之下,手中又掌握著大梁的部分軍權,兼之他在軍中有許多嫡系精銳,這樣的人已經不能簡單用權臣來形容。即便是當年執掌西府的王平章,其聲勢也沒有如今的裴越煊赫驚人。

雖說裴越如期返京讓很多人心中一鬆,至少沒有出現他滯留南境擁兵自重的最差結果,但是每每想到這位年輕國公身上的光芒,許多忠心耿耿的大臣甚至夜不能寐。

在這個背景下,皇帝為洛執政次子和平陽長公主指婚的聖旨讓很多人安心。

洛庭不是趨炎附勢的諂媚之人,皇帝也不可能沒有徵求他同意便頒下這道聖旨,因此君臣二人顯然是勠力同心,為朝堂的安穩添上一塊極有分量的艙石。

都中官民眾說紛紜,但處在風暴中心的洛宅卻無比寧靜。

領受旨意的左執政似乎沒有受到任何影響,次日一如往常地出門上朝,在朝會上代表東府和六部進言,確定了數日後舉行的受降禮。劉賢在允准之後,又令西府右軍機蕭瑾儘快擬定有功將帥的封賞事宜,其中給衛國公裴越加封親王之爵的章程更是重中之重。

朝堂上無人反對,只是氣氛略顯詭異。

朝會結束後,洛庭並未留下奏對,面色平靜地登上馬車回府。

只是他還沒有清閒片刻,府內管家便快步來報:“老爺,吏部寧尚書來了。”

洛庭目光微凝,淡淡道:“請他到書房相見。”

“是,老爺。”

在大梁的朝堂體系中,吏部是一個非常特殊的存在。

東府政事堂掌管朝堂政務,六部五寺五監乃至翰林院等衙門都在東府的管轄範圍之內,因此執政的地位和權力與前朝宰相無異,只是換了一個名稱而已。一般而言,各衙門主官都是執政的下屬,基本不會違逆執政的決斷。

除了地位超然的御史臺,這些衙門之中僅有一處有一些自主權,在皇帝面前也能說得上話,那便是被世人稱為天官的吏部尚書。

寧懷安今年五十四歲,中宗朝建平七年殿試狀元,此後一路官運亨通,於開平二年被提拔為吏部尚書,迄今足足六年。原本他很有希望接任右執政一職,但開平帝最終還是選擇時任翰林學士的韓公端補為東府參政。

雖然沒有更進一步,但寧懷安仍舊是朝堂上極具影響力的文臣之一。

書房內,兩人見禮過後分主客落座。

寧懷安面帶微笑地說道:“今日下官冒昧登門,還望洛大人見諒。”

洛庭平靜地應道:“寧尚書無需多禮。”

寧懷安先是就朝中一部分中層官員的調動和任免徵詢洛庭的意見,在說完這些事情後,他開門見山地說道:“關於衛國公封王一事,下官心中有一些看法,還請洛大人斧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