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蒲圻城北方,鎮南大營。

鞏城侯郭興雖已年過五旬,但仍然身體硬朗精神矍鑠,雙臂可開三石之弓,乃是南軍之中聞名遐邇的神箭手。

然而此刻他那雙如鷹隼一般銳利的雙眼中,卻湧起極為濃重的憂慮和踟躕。

他看著主位上神態從容的襄城侯蕭瑾,斟酌道:“軍機大人,是否調動祁年大營補防天滄江上游?”

蕭瑾不慌不忙地道:“老侯爺覺得南朝真敢大舉興兵?”

郭興道:“按常理來說他們當然不敢,畢竟前年才在江陵城下吃了一場大敗。但如今西吳以舉國之力犯境,我朝京軍兩營同赴西境支援,陛下和朝堂諸公絕大多數的精力都放在西邊,這種情況下南朝又怎會安生?”

他微微一頓,語重心長地說道:“南朝送給衛國公的假情報,五峰水師在天滄江上游的進逼,以及南朝往寧國大營調兵遣將的種種舉動,這些都足以說明他們想要趁火打劫,否則何必浪費錢財做這些佈置?”

蕭瑾平靜地道:“本侯昨日收到一封急報,或能解答老侯爺心中的疑惑。”

郭興忍著心中的躁鬱說道:“請軍機明言。”

蕭瑾徐徐道:“南朝往江陵城送來一封國書,乃是慶元帝御筆所書。他在國書中用詞較為嚴厲,指責我朝既然已經收下那兩千萬兩白銀的賠償,且兩國已訂立友好盟約,為何還不將南岸的十萬大軍調回,不將江陵、漢陽二城雙手奉還?”

他微微勾起嘴角,眼中亦有幾分冷厲。

對於大梁而言,這封國書顯然帶著非常明顯的盛氣凌人之意,如果不是西吳大軍犯境施加極大的壓力,大梁南軍怎會容許周人這般得寸進尺?

但是從另外一個角度而言,這封國書似乎也能說明南朝這兩個月頻繁動作的原因,想要透過種種施壓的舉動,在不犧牲一兵一卒的前提下奪回天滄江南岸的領土。如今大梁在西境與吳軍陷入僵持態勢,在南周君臣看來北面的人肯定不願意腹背受敵。

郭興沉默片刻,緩緩道:“軍機大人,南朝君臣歷來言而無信,陰謀詭計不一而足。關乎江陵、漢陽二城,我朝不可能再給出去,他們理應清楚這個底線,因此這封國書不過是虛與委蛇,為的是迷惑軍機大人。”

蕭瑾微微一笑,淡然道:“本侯已經命人回覆南朝使臣,告訴他再多等一段時間,本侯會將這封國書送往京都,等候陛下的決斷。”

郭興原本有些皺眉,但很快又領悟過來,望著蕭瑾說道:“軍機大人這是緩兵之計?”

蕭瑾斂去臉上笑意,點了點頭,輕嘆道:“其實我知道老侯爺以及莊夏、張齊賢等虎將,對於我這個以前從未踏足過南境的南軍主帥不太信任。”

郭興搖頭道:“軍機大人言重了。”

蕭瑾亦不爭辯,順著之前的話題說道:“我此舉確實是緩兵之計,也是無奈之舉。朝廷很難承擔起兩場相同規模的國戰,既然西境之戰已成現實,那麼南軍只能盡力避免戰事的發生。或者說,儘量拖延時間等待左軍機率軍擊敗西吳大軍。”

郭興垂下眼簾,他當然明白蕭瑾的判斷很正確。

南軍將士並不畏懼周軍,但問題在於兩場國戰同時爆發,朝廷不一定能支撐起前線大軍需要的後勤供給。開平帝休養生息十五年,給大梁留下極其深厚的底蘊,但是從開平四年開始,先是西境南北兩線大戰,然後是南境江陵之戰,又有北方荒原蠻族作亂,這些變故不斷削弱著大梁的國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