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官場應酬完畢,李知事才正式開始給親朋好友拜年,親友們紛紛對此表示理解。尤其是那些有幸運兒被李佑選中準備帶到府衙填充吏職的親戚家,更是傾盡家中所有款待大恩人,導致盛情難卻的李佑吃東家喝西家,日日大醉,在酒中一直泡到了初十。

按說李佑該去府城上衙了。但如今府署裡沒人能管教得了李大人,於是自由散漫的習性又發作起來。他想這新年過的累死人,還是先喘幾口氣罷,於是又給自己放了假,準備正月十五元宵節之後再回府城。

他的想法不是沒道理,這年頭正月十五元宵節的氣氛比新年還熱烈,混過元宵節再去工作不值得大驚小怪。

這天李佑在家閒來無事,又跑去縣衙,主要目的是為了打探陳知縣將來的去向,不知道這位得天獨厚比他更像主角的大老爺會升到哪裡去。

此時縣衙沒甚公事,陳知縣和黃師爺在房中下棋。

李佑湊上去,不過看不懂,只好當觀棋不語的君子。忍到一盤終局,兩人揀點棋子時,李佑開口道:“縣尊為政似乎忘了一件事情,虛河水利功在百年,卻沒有立起功德碑供後人瞻仰銘記,縣尊的美名如何流傳後世?”

陳知縣道:“為官一任,造福一方,吾豈為…”

看李佑兩眼望天的神態,陳大老爺忽然有點說不下去的感覺。

黃師爺笑道:“該立該立,雖然如今剛開工不過二三月,但也只有縣尊辦得成此事,應當銘石記之!”

李佑也道:“是極!縣尊不知什麼時候就離任高升,後面這任怕是沒有興趣給前任立碑,說不定要貪功為己有,縣尊的籌劃豈不都給他人作嫁衣裳?”

被李佑這樣一說,陳知縣便道:“此事可儘早辦理。本縣捐銀的大戶都要刻名於上,你二人也該列名於吾後。”

李佑喜道:“多謝縣尊。”心裡卻暗道,看來陳知縣果然快走人了,不然他何至於心急。

三人正說話時,忽然有門子來報:“有府衙人到此,說是有急事尋李大人。”

來者居然是洪巡捕,只見他氣喘吁吁巾帽不整衣衫凌亂,讓李佑很奇怪,跑腿報信的事情怎麼也輪不到他這衙役首領來作罷?問道:“你來做甚?”

洪巡捕見了李佑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嘴裡高喊:“大喜!大喜!李大人高升了!”

李佑聞言心內激盪不停,追問道:“什麼情形?”

“朝廷敕命上午到了府衙,大人就地提拔,接任七品推官!小的快馬加鞭來虛江報喜!”

七!品!推!官!

李佑只覺一股熱血上頭,興奮的不能自己,雙手握拳,仰天大笑,聲震於外。

黃師爺豔羨的看著李佑,又偏頭問洪巡捕道:“可還有別的任命?例如知府?”

“此外尚未有。”因為飛馳百里來報信而形狀狼狽的洪巡捕答道。推官是幹啥的?那就是管刑名的,是他這巡捕的直接上司,他當然要賣力表現,別說一百里,就是三百里也得玩命來報喜。

“你真走運。”黃師爺對李佑說:“以在下看來,大概是三四品高官讓朝中諸公斟酌不定,難以出臺,倒是你這種底下位置能早早定局。”

陳知縣重重咳嗽一聲,沉聲道:“李大人你失態了!”

李佑好不容易剋制住狂喜,用已經變了形的嗓音對還在地上跪著的洪巡捕道:“起來罷!”

陳知縣移動腳步,慢慢走到李佑右邊,抬手拜道:“虛江知縣陳英禎恭喜李大人高升。”

李佑知道,陳知縣這是平級相見的對拜之禮,連忙還禮道:“不敢當。”

他心裡不禁微微幾分感慨,如今也能與當初那個高不可攀的縣尊大老爺平起平坐了。雖然陳知縣的潛力和他比起來是天上地下的差距,將來幾乎註定要比他前程大,但至少在這一刻,自己與他平級了,值得驕傲和回念的。還有,十八歲的七品官,國朝也沒幾個罷?

但李佑的驕傲僅僅維持了片刻便被粉碎了。

又有人衝進縣衙,同樣是帶著朝廷敕命——虛江縣知縣陳英禎被提拔為浙江按察使司按察僉事分巡蘇松道,即刻上任!

剛還與陳大人平起平坐的李佑被這個提拔雷的裡焦外嫩。按察僉事是五品官,敢從七品直接跳級升到五品?二十五歲的五品官,這還有沒有天理?這中間有多少黑幕?就不能讓他多驕傲幾天麼?誰才是本書主角?

陳大人不動聲色的再次移動腳步,從李佑身邊又挪回李佑的上首位置,用眼神示意某人不要失禮,速速來參拜新鮮出爐的頂頭上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