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時許,形神傲慢的曹舉人去風州府報道。

鳳州刺史唐聽月,從未聽說朝廷要往這裡派御史,不禁有些懷疑。他仔細看了看任命書,又詢問“曹御史”一些情況。

蘇御對答如流,毫無瑕疵,最後把《新政計劃書》交給唐聽月。唐聽月看過之後不做評論,讓司戶官林賢陪著曹御史主持新政,還把司兵史晃喚來,說挑選精兵強將給曹御史聽用。

結果半個時辰之後,林賢不知跑哪去了,而史晃磨磨蹭蹭調來一支卅隊。

蘇御抬頭一看,好一群“精兵強將”。說是卅隊,其實才二十二個人,老的老,小的小,一個個歪戴帽斜瞪眼,制服破舊,形神懶散,有的連鐵製武器都沒有,就拎著一根老舊哨棒。

漢中地區比較複雜,軍控六個州,最左邊的武州隸屬長安道,那是純粹的唐家地盤。

而其他五州也被稱漢中五州才屬於山南西道,歸山南西道節度使唐窵管理。按理說,這應該是玄甲軍的地盤,可實際上是被唐家控制。

說來,這裡是玄甲軍的一塊飛地,而且才區區五個州卻要扼守邊陲重鎮,於是皇室趙家就不與唐家計較。當地稅收,按照唐氏的地盤來算,朝廷與唐家對半分。

梁朝境內,在門閥所屬的地盤,門閥自己會派人監督,朝廷也會派人監督。這就會在各州形成兩股勢力,而兩夥勢力官員大多是看不順眼的。

比如此時唐聽月、林賢、史晃,對這位曹御史的態度都可以用“冷冰冰”來形容。而史晃能給曹御史派來二十名歪頭斜眼的府兵,也就不值得大驚小怪了。

朝廷派往門閥各州的官員,通常都是州長史,鳳州也是如此。很快鳳州長史薛辰,就主動來找這位“曹太后的遠親”,頗顯熱忱。

“沒想到曹御史竟如此年輕。”

薛辰,四十多歲,身形面相都可以用“油膩”二字來形容。他出自道光坊功勳街薛家,與玄甲軍第九師中郎將薛雲同出一族,也算是康王一派。而此時大家都知道曹太后與康王一派,所以在常人看來,曹御史和薛辰也是一派。

蘇御裝作慚愧,而又難掩一絲自豪地道:“這都是沾了堂姐的光。”

蘇御口中“堂姐”,自然是指皇太后曹玉簪嘍。而經常把高官親戚掛嘴邊,在官場上顯得極幼稚。當然,蘇御是故意的。

薛辰故作迎合,看起來更熱情了一些,露出更多假惺惺的諂媚笑意。

可隨後幾天就再沒人搭理蘇御,至於那所謂的《新政計劃書》,大家似乎都在等著看曹御史的笑話。

可蘇御這人身上有一股慢悠悠的勁兒,如果他想散漫下來,簡直不用刻意去裝。最近幾日,鳳州府的官員們就見到一個奇懶無比的曹御史。

這位曹御史,每日慢慢悠悠的來點卯,五天遲到四次,而每次只遲到一刻鐘半刻鐘,由此可見,這位曹御史是個愛貪小便宜的人。

這小子既無能力,又無志向。沒什麼真才實學,還總愛裝腔作勢的朗誦掛在牆上的字畫,結果八個字唸錯仨,害得其他官員憋笑,差點沒憋出內傷來。

更可悲的是,這小子寫字一點筆體也沒有,還一手的俗體字。看來他的鄉試成績一準是假的。不過這種事發生在曹玉簪堂弟身上,不但沒引起別人懷疑,反而更覺得可信。

他作為曹玉簪的親戚,跑到這山高皇帝遠的地方來混日子。至於那所謂《新政計劃書》,等他奶奶的重孫子再來執行吧,別指望這位曹御史了。

而且這小子還挺高傲,來到這裡之後他是誰也不鳥。區區八品,見到正四品的刺史唐聽月,他也僅僅是點點頭。他的傲慢,惹得唐聽月輕哼路過。

蘇御表現得如此不堪,可到了第六天傍晚,薛辰突然來找,說要在家裡擺宴,招待曹御史及家人。蘇御爽快應邀,還要讓薛辰多準備一些酒肉,說要帶著全家人包括奴才一起去吃。

蘇御是這樣說的,也是這樣做的。他可真不客氣,把孟氏夫人、夫人朋友胡慧、婢女孟小貓、花甲老奴黃橙橙、老太監吳定延、中太監白展、小太監童玉全都帶了去。看這架勢,恨不得一口氣把薛辰吃窮。

為了配合傲慢的曹御史,小婦人孟璨也故作傲慢。

薛辰見孟夫人小巧、年幼、傲慢,於是讓夫人打聽孟璨的家庭出身。蘇御說孟璨是承福坊孟家,庶出公子家的庶出小姐。說這席話時,曹御史顯得無比自豪。

席上不便多言,酒過三巡,薛辰邀蘇御單獨聊。

來到側室,關好門,薛辰表情凝重:“敢問曹御史一句實話,朝廷是不是要動唐窵?”

蘇御有些拿捏不準這薛辰到底什麼情況。他在這裡為官多年,不見他控告唐窵,別不是已經被唐窵收買。若此時自己冒然說“是”,他扭回頭就告訴唐窵,那麼自己就麻煩了。

漢中地區那麼多山匪,若曹御史被山匪劫持並殺害,這個理由聽起來倒也說得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