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宗昌回劍入鞘,抱拳對滿座言道:“老夫姓薛,師出崑崙派,我身邊這位朋友便是鼎鼎大名的點蒼派柳滄海柳大俠。”

那一眾大漢聞言扭頭回看,無限仰慕。這二人早就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前輩高人,俠名遠播之時怕是自己未脫孃胎,今日見得廬山真面目,早就欣喜萬分。

方才又得劉老前輩瞧得起屈尊敬酒,但覺得面上早就添了無限榮光,又見此老豪氣如此,早就躬身見禮。

薛、柳二人抱拳還禮,薛宗昌深嘆一口氣,又緩緩言道:“眼前這位張先生,便是最近武林中赫赫有名的‘神州七傑,乾坤一劍’中的張繼張二俠,提起張二俠想必大家不陌生,日前在嵩山之上,張二俠夥同結義兄弟大鬧少林寺,打的天下英雄落花流水,想必大家早就耳聞吧?”

一眾大漢又是一驚,番僧旦增更是驚叫失聲,正待張口,又聽見薛宗昌又言道:“說起這位張二俠,那可是英雄了得!”話到此處語帶譏諷:“十多年前武林中有樁公案,便是這位張二俠所為。老夫聽聞這位張二俠為了海沙幫《寒沙掌秘籍》單人隻身,一夜之間滅了海沙幫上下幾百餘口,未知是也不是?張二俠一身武功,以及這‘赤手靈屠’的大號,想必也是得益於海沙幫的寒沙掌吧?”那一夥強人也登時變色,紛紛抽出刀劍,不由得靠向了薛宗昌、柳滄海一側,海沙幫的血案他們也有所耳聞,只聽說是朝中錦衣衛所為,此刻聽了這位高人前輩所言,不由得他們不信,眼前這位姓張的,分明是妖魔無疑了。

李大肚子在一旁看得心知肚明,這薛宗昌先是道出二人昔日俠名,又言出張二俠近來事蹟:江湖風雲四起,張二俠大鬧少林寺,雖然名動江湖,諸兄弟又得了個“神州七傑,乾坤一劍”的名頭,卻是褒者少貶者眾,與天下英雄為敵,更是被列為妖邪一路,早就成為眾矢之的。如今翻出海沙幫的舊賬來,分明是宣佈了張二俠便是魔頭無疑了。心下暗道:好心機!

不等張繼開口,薛宗昌又道:“如今張二俠與老夫二人有些過節,左右須得了斷,但不知在場的諸位英雄,有何看法?”忽然轉過頭來對著李大肚子言道:“既然這位丐幫的朋友與張二俠相識,倒要請教一下丐幫高人的看法了?”他言下之意是李大肚子若要出手,便是丐幫出手相助天下英雄好漢的對頭,與天下英雄為敵了。

李大肚子哼了一聲,白了他一眼張口道:“只怕張二俠出手,老叫花用不著礙手礙腳了。”

薛宗昌搶先道:“好極好極!”他要的就是老叫花子的這句話,自然搶先出言嗆住,免生事端。

又對旦增言道:“不知這位大師有何說法?”旦增道:“小僧與這位張大俠的結義兄弟楚少俠頗有些交情,還專程受楚少俠之託到張二俠府上拜訪過,可惜無緣一會,今日算是解了渴仰之思。”薛、柳二人聞言暗叫不好,若者怪和尚稍微出手,自己二人是斷無生機了。

旦增和尚又言道:“不過這位老英雄頗有古壯士之風,我看二位興許有什麼誤會,小僧雖然會武,切磋會友尚可,可終究是見不得打打殺殺......”

不等他說完,張繼早開口道:“早年間我也曾仗著有些拳腳,下手著實無情,才得了個‘靈屠’的諢號。近年來漂泊江湖,年歲有增興感有變,再也不敢胡亂傷人害命。不過眼前這二位,勾結妖邪禍亂蒼生,卻是饒恕不得!”

這邊薛宗昌哼了一聲,既然這大和尚與這老叫花子不願插手,眼前就剩這一主一僕了,一時間實在難以分辨這二人是敵是友,又向著那書生抱拳道:“不知這位公子是站在哪一邊呢?”他直接問站在哪一邊,其實只要他主僕二人兩不相幫,自己兩人便有瞅準機會躲窗而走。

身後的老僕蠢蠢欲動卻被書生攔住,那書生冷笑一聲白了薛宗昌一眼,開口道:“自家有本事惹下麻煩,就無手段解決了嗎?”言下之意是不會插手了,薛宗昌眼見被嘲諷卻也不生氣,開口道了句:“好極!等的就是這句話!”

那一眾大漢此刻卻紛紛捉刀提劍,走到薛、柳二人身前,領頭的道:“晚輩白三刀,我兄弟幾個是關中大刀山的,我等自知武藝不精,卻願意相助二位前輩。”

柳滄海聞言大喜,這一眾大漢雖然武功稀鬆,可若是胡亂攪鬧只消纏住張繼一招半式,他二人便更有機會伺機逃走,慌忙面上堆笑,抱拳言謝。

這座上老叫花子白眼一翻,眼見兩方劍拔弩張,動手便在頃刻,老家花子心下著急起來,一時間卻無良法阻攔,正在搜腸刮肚時,忽然聽得馬蹄聲聲,似有十數人躍馬縱來,分明是向著這客店奔來。

店內七個高手早就聽得分明,柳滄海大笑數聲,道:“只怕是支援的到了!”話音剛落,早見一個黑袍的蒙面漢子人推門而入,寒風灌入小店,跑堂的與管賬的知道厲害,早就不見了。

李大肚子大驚出聲,只見一蒙面的徑直走到那文士跟前,恭恭敬敬的言道:“啟稟公子,屬下等率領‘青龍衛’四十九人,特來交令!”那文士略微點頭,揮手示意退到一邊。

那蒙面的漢子鋼金黑甲,玄色披風,腰懸寶劍,兀自立在原處不動,渾未將在座諸人放在眼裡。身後老僕人出聲喝到:“聾了?公子教你退下!”

蒙面的漢子撲通一下跪在地上,那文士面上起了一絲疑色,轉瞬又消失不見,淡淡地言語了一句:“怎麼?你們個個手段不下與她,也失手了嗎?”

李大肚子向著張繼一伸手,卻欲言又止,只急的抓耳撓腮,捶胸頓足,胡亂地灌了滿滿一大口酒。

張繼隱隱感到一絲不安,不容多想,只見蒙面的漢子連磕三個響頭,只說了一句:“那小娃娃著實了得,竟然與方十二對了兩掌,屬下等一時大意,竟被他趁機逃走了。不過……不過屬下已派四人去追了,料也無妨。”言語雖然尚連貫,可眾人分明感到了這蒙面漢子言語之下的恐懼。

那文士嘴角漏出了一絲笑意,隨手扶起他問道:“這也怨不得你們,換做是我,或許也會大意的。”又緩緩說道:“怎麼只來二十人,其餘的呢?”

蒙面的漢子舒了口氣道:“其餘的人帶著師妹在後面,隨後便趕到,屬下已命弟兄們將此間圍了個水洩不通。”那文士道了句:“很好!很好!”又問道:“你們可曾為難她嗎?”

蒙面的漢子慌忙道:“屬下不敢,只是遵照命令給她服藥,便將她帶來了。”那文士聽完不再言語,似是在沉思。

寒風呼嘯,外面的雪是越下越大了,薛宗昌、柳滄海二人方才還欲放手一搏,伺機逃走,又被眼前這一幕一同攪擾,一時間又沒了動手的衝動,雙手按劍,調動了周身的每一處感官,密切的注視著張繼的一舉一動,哪怕是一個眨眼。

張繼面無表情,自斟自飲,那文士也不住地飲酒。

那一夥粗漢隱隱感到了一種恐懼,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繞是他們平日裡闖東闖西,此刻也不敢多言語:眼前的每一個人,都是一頭兇猛的老虎,只消一個噴嚏,便會咆哮發威,張牙舞爪。

其實他們每一個都清楚,若論本事,自己是有,可比起眼前這幾位,那還真就算不上本事,屁都不是。

只有李大肚子暗自高興:若再過了片刻捱過子時,自己便能將來意對這位張大俠和盤托出了,可又隱隱的感覺,只怕過不了多時,自己這趟多半是白跑了。

火盆上的一壺開水咕嘟嘟開始作響,白三刀真想過去,一腳踩匾那早就發黑的銅壺:狗日的,爺爺讓你再響!可他終究沒敢邁開腿,只是盯著那處惡狠狠地瞪了一眼,分明是在發威,畢竟老子也是江湖中的好漢,眾兄弟的大哥,也就是一瞬間,他的雙眼中再也不敢有什麼威風,眼光變的柔和了。

也不知哪裡來的一股子力量,他居然叫出了聲音:“小二!水開了!還不快趕緊過來給老子添點熱酒!”這聲音響極了,不管小二躲在何處都能聽見,但他卻臉上一熱,心跳的越發厲害了,真怕這些人聽出自己的恐懼來,其實也沒人在意他喊了什麼。

他又恍恍惚惚連叫了三聲,一聲比一聲橫了,後堂的小二還是戰戰兢兢地出來了,慌亂的提起滾燙的開水,走過來胡亂地在張繼酒碗中倒滿了開水,畢竟他把式高超,也沒有撒到外面。

張繼又聽得馬蹄陣陣,想是這文士的手下到了。只對小二說了句:“小二哥,快去躲好,打死都不要出來!”那小二聞言丟了茶壺,早就不見了。

那文士也張口了,對著那蒙面的漢子說了句:“去!留四十個在外面,剩下的,把人給我帶到這兒來!”蒙面漢子依言出去,聽響動是翻身上馬了。

薛宗昌再也按奈不住,跳起身來,喝道:“姓張的,咱們了了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