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吏部尚書趙南星說,“鄉官之權大於守令,橫行無忌,莫敢誰何。”

比如現禮部侍郎王應熊,他弟王應熙在老家四處巴縣為所欲為,鄉人控告他480條罪狀,贓私至170多萬兩。

還有大學士宜興周延儒、烏程溫體仁、都御史烏程唐世濟、翰林宜興陳於泰,他們的家人子弟在家鄉都以橫暴違法著名。①16年周延儒被崇禎勒令自盡;10年溫體仁病死;9年唐世濟坐罪戍邊,後投清;6年陳於泰被革職,未投清。

可見縉紳聲勢之煊赫。

即使本人廉潔正直,門生子弟及豪奴倚勢為奸也是難免的事。

趙南星好友,現南京禮部右侍郎、代理尚書職務的錢士升說:“士大夫居鄉,止宜閉門不聞一事。若欲作好事,便開罪端。蓋身非有私,而因緣旁人安能預察而盡中啟也!”②狀元出身,致仕歸鄉後舉兵反清,事敗削髮為頭陀。

旁人假借聲勢,敲詐鄉民,縉紳自己還不曉得。

張慎言說到這裡連連嘆氣。

《明太祖寶訓》裡朱元璋說:“元季君臣耽於逸樂,循至淪亡,其失在於縱,元實非寬也。”

最後大明同樣走了“失在於縱”的老路。

縱觀元、明,除了明初,整個元明兩代簡直就是士紳地主官僚們的天堂,他們壓根無底線無節操,人人都在進行一場狂歡盛宴。

崇禎上臺之初儒臣說什麼他就幹什麼,被東林群賢稱之為“聖主明君”。後來皇帝發現這幫傢伙太會糊弄人了,這才大開殺戒。

可惜,無力迴天!

或許不能說是幾十萬韃子征服了明朝上億人,應該是明末官僚士紳們拉韃子入的夥。因為再讓崇禎瞎折騰下去真的就官不聊生了,李自成打破北京後也不跟他們合夥,那就引入外部經理人。

官僚士紳認為投降了大清也可以活的很滋潤,甚至幻想著能過上元朝時的好日子。

“大元制典,人有十等,一官二吏三僧四道五醫六工七匠八娼九儒十丐;介乎娼之下,丐之上者,今之儒也”。

看上去沒地位,但不影響臭老九們在大元過得非常滋潤。因為當時地方几乎是士紳自治,他們是真正的土皇帝。

大明官僚士紳們想的很美,再然後,咱大清就來了。

他來了他來了,他帶著屠刀走來了……

大清把他們的錢糧搶了,把他們的女人睡了,再順便屠個城。不聽話的殺,寫錯字也殺,還有哭廟案、奏銷案,士紳們跟條狗一樣趴在地上唱征服。

有時候跪舔也沒用。

比如錢謙益門生謝三賓,被老師把相好的柳如是搶走就不提了,他不光給大清當了帶路黨,還舉報了幾次反清密謀大案。

結果呢,因為謝三賓有錢,就被當成反清共犯抓捕,榨乾後才放出來。最後弄得錢財沒了,名聲臭了,孫子都不認自己了。⑤謝三賓在巡按山東兼軍前監紀任上平孔有德有功。他兒子在京城被李自成追贓。

士紳地主們認為主聖臣賢,換個主子打工的夢想就這麼一去不復返了。

於是,那些人中的代表,比如水太涼和吳梅村,他們前半輩子罵大明,後半輩子羞愧難當,又暗戳戳的反清復明。覺得死了以後無顏面對祖宗,哭的嗷嗷叫,整天懷念大明的好。

……

李自成問:“老先生,你有沒有魚肉鄉里?賦稅交齊了沒?”

張慎言一甩袖子,怒目短毛,“胡求扯!”

他定了定神,順了順氣,又說道:“老夫既與你有緣,在這裡大發慈悲教你兩句不傳之秘。

欲成大事,你要分清誰是敵誰是友。你要把敵弄得少少,把友弄得多多。至於是非對錯,那是另外一回事。不然東林黨為何勢大?”

說白了政織其實非常簡單,你是鏢客,身邊任何人都是小雞。

飄客和雞是什麼關係?純粹的利益關係。所以表子無情,戲子無義。

只要你能滿足部分人的利益需求,同時對任何人都無情無義,卻要逢場作戲,假裝有情有義,你就具備了當高等政克的條件。

當然,這是對絕大多數牆頭草來說的。也有些冥頑不靈的迂腐之輩——

朱元璋在元末明初甚為當時的理學大儒們所輕視,譬如楊維楨、陶宗儀等江南名士,皆堅辭朱元璋徵召,不仕明朝而尊蒙元朝廷為正朔。

有些人不用明朝年號,甚至始終視明朝君臣為賊。就連做了明朝官的一些士大夫在私下仍舊對元朝持同情態度,比如劉伯溫等;有些人不經意間還流露出對元朝的惋惜和對明朝的鄙視之情,比如葉子奇等。

這種腐儒就不必計較了。

朱元璋有“驅逐胡虜,恢復中華”的大義名分都這樣,更別說李自成這種“流寇”。團結多數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