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有些難以置信,但事實如此。”毛利幸男微笑說道,伸手做出了一個請的姿勢:“鄭君,上轎籠吧,也好為您接風洗塵。”

鄭尚在沒有再詢問,彎腰上了轎籠,他想了想,掀開幕簾,招來僕人,吩咐道:“去把白鷺號的船長叫來。”

一行人穿過佈滿了西式建築的街道,離開了繁華的長崎港口,登上了海邊的一座小山,鄭尚在看山巔之上有一閣樓,心道那裡定然是自己的目的地,走到的了半路,白鷺號的船長來到了鄭尚在的身邊,這是一個經驗豐富的老傢伙,海上的航行全靠他了。

鄭尚在把毛利幸男的話複述了一邊,船長也是覺得不可思議,鄭尚在問:“離開濟州港後,可有什麼特殊的事情發生?”

一路航行之中,鄭尚在多呆在船艙裡,一路上很是安定,所以他知道的不多,也就問道。

船長想了想,說:“要說特殊的事情,只有在對馬海域的時候,遇到了幾艘荷蘭武裝商船,小人原本都想讓水手備戰了,但是那兩艘武裝船沒有靠近,打了幾個不明意義的燈號就轉向離開了。”

“荷蘭船,燈號........。”鄭尚在咂摸著這兩個詞,忽然意識到了一件事,問:“你覺得有沒有可能他們把我們當成了荷蘭艦船了。”

船長道:“非常可能,對,肯定是這樣的,咱們四艘船都是從水師那裡拍賣來的,是水師俘獲的荷蘭船,特別是亞哈特船,在這邊不常見。”

鄭尚在點點頭:“去吧,去港口,看好我們的船隻,別讓水手惹事,我們可能很快就離開。”

這個時候,鄭尚在已經有了一些猜想,他感覺近期沒有大明船隻到長崎來,可能是航線遭遇了荷蘭武裝船的封鎖和驅逐,但是荷蘭為什麼封鎖前往長崎的航線呢?

到了山頂閣樓的時候,天色已經漸暗了,道路兩旁的石燈籠裡閃爍著火光,毛利幸男前面引路,進了房間裡,那裡擺著一張江南風味的圓桌,菜品卻是地道的日本菜式,一名歌妓懷抱琵琶,主動伏地行禮。

“聽說如今朝鮮已經歸置於大明瞭,朝鮮傳承千載,一朝失去,鄭君可有失國之憾?”賓主盡歡之後,毛利幸男笑著問道。

“我朝鮮舊國本就與大明一體,歸於大明,不過是父子團聚,何來遺憾,如今朝鮮人都是歡喜不已呢。”鄭尚在回答道。

他不知道毛利幸男為何問自己這些問題,好像這和毛利家也沒有什麼關係,而自己只是一個商人罷了,他有些後悔跟著毛利幸男到這個隱秘的地方來,暗怪自己利益燻心,說起來,他的四船貨物,無論賣給誰都是一筆好大的價格,但是鄭尚在可不想運來四船貨物,載著銀兩回去,貿易講究的是有來有往,但是日本實在沒有什麼值得稱道的貨物。

細算起來,日本出產的東西,只有兩樣在大明暢銷,一是銀兩,畢竟是日本擁有幾座銀山,毛利家就控制其中一座,而另一種貨物則是硫磺,畢竟日本的火山還是活的嘛。但也僅此了,除了這些之外,就是倭刀和一些工藝品了,而他之所以交好毛利家,就是為了硫磺,希望得到長期的合作。

見鄭尚在不願意多談,毛利幸男微微一笑,說:“風聞鄭君在明國商家之中,地位尊崇,更是聽說您被大明秦王視為朋友,想來也是見過秦王殿下的,人人皆言其為不世出的偉男子,大丈夫,煩請鄭君為我解說一二。”

鄭尚在越發的感覺奇怪了,怎麼又引到秦王身上了,他現在唯一確定的就是毛利幸男引導自己來到這個私密場所,所談的定然不只是生意了。

“秦王乃是天下豪傑,定漠南,剿流賊,平東虜,徵西域,匡扶社稷,實乃國之柱石,大明日益昌隆,國勢日盛,其功大焉,近兩年更是大興海貿,建立水師,西洋諸夷縱橫海上百年,但對大明水師來說仍然不值一曬,登萊水師一出,望風披靡!”鄭尚在用崇敬的言語介紹著孫伯綸的生平。

“那我日本呢?”毛利幸男忽然問道。

“日本?”鄭尚在詫異出聲,他忽然哈哈一笑說:“毛利君,某雖薄有家財,但在大明也不過是泛泛之輩,更是無法登堂入室的,你詢問的乃是國策,某可答不上來。”

“鄭君說笑了,您在明國亦屬上流,難道一點風聲也未曾聽到過,隨便說說便是,便是未曾聽權貴說過,談一談民間言論也是可以的。”毛利幸男倒是非常客氣。

鄭尚在知道自己逃脫不過,索性說道:“以往大明上下皆是以為日本不過是貧瘠之地,所論不過是壬辰倭亂和倭寇之事,但到底過了數十年乃至上百年了,如今大興開海,西學東漸,大明百姓對日本倒是瞭解了不少,特別是商人,對幕府鎖國之策,頗有微詞,盡是希望日本與大明一樣,開海興商,自由貿易。”

“此乃大明海商共識嗎?”毛利幸男問道。

鄭尚在想了想,至少郝家、白家、沈家等三大海商都是如此想的,中秋去郝家的時候,幾個大商人還想攛掇郝允轍給秦王妃捎信,希望秦王妃在秦王耳邊吹吹枕邊風,以大明的名義讓日本開海通商,卻是被拒絕了。既然幾個大商家都這般了,應該算是共識了,鄭尚在微微點頭,而毛利幸男驚叫出聲,啪嗒,筷子掉落在了地上,這在日本是極為失禮的。

毛利幸男連連告罪,但鄭尚在卻看到他撿起筷子的手在微微顫抖,鄭尚在忽然想到了幾件事,那是明國海商的故事。

鄭尚在意識到,在日本人的腦袋裡,海商與海盜兵沒有明確的分別,而明國海商在日本更不是一般的存在,比紅毛夷還可怕,遠在嘉靖朝,海商汪直在平戶就自稱宋王,而日本的大名們很多用接待天皇的禮儀對待他,而在二十年前,海商李旦、顏思奇等還密謀推翻過德川幕府的統治,如今毛利幸男聽了讓幕府開海是明國海商的共識,腦袋裡立刻想到無數的明國的海商化身海盜,蔽海而來,進攻日本的畫面。

“是某言語不詳了,如今大明海貿興盛,但海商卻是多是遵紀守法的,與以往多有不同了,毛利君雖然見某家船上有些許大炮,但也是為了走海安全,防備狂徒的。”鄭尚在笑著解釋道。

毛利幸男微微點頭,揮手示意一旁的琵琶女下去,他說:“鄭君無需致歉,說實話,希望幕府開國海貿的豈止明國海商,便是我等藩國也是翹首以盼的呀,此次幸男宴請鄭君,實在是受了家主的委託,若不是在這裡遇到鄭君,怕是也要去漢城叨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