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沒想到少女的纏勁如此驚人。

離開面攤後,本來還準備逛逛,瞧瞧劉表治下的民生,順便買些時令新貨,等返回下邳時好孝敬叔父,卻不料接下來他去哪裡,少女便跟去哪裡。

他每走進一家鋪子,看到入眼的,剛讓店家拿出來細看,少女便立馬竄了過來,張嘴便是同一句臺詞,「這個本小姐要了,加價買!」

還沒走出小半條街,便瞅著少女那些倒黴隨從,肩頭胳膊綴提滿了事物,有好幾尺精絹,五件上好袍子,一盞檀香薰,兩掛風味醃海魚,土地娘娘的半身木雕,甚至還有一籮筐的雞崽,正唧唧喚個不停...

蒼天可鑑,那窩稚雞周瑜只不過隨意瞥了一眼,甚至都沒停下腳步,也被少女半道截走了。

如這種大戶人家出門,不可能提十幾掛五銖,既重又難看,沿途買下來,沒一會散錢就沒了,只能拿金銀來用,少女也是個不知勤勞辛苦的,嘴一張便是,「只要別再賣貨給他,多的便賞給你們。」

生平頭一次碰見這種事情的周瑜有些啼笑皆非。

少女所表現出的豪奢其實周瑜並未放在眼裡,別看他平日低調,要真論起來,將襄陽這處南街整個買下實都不成問題。

廬江周氏這些年雖然有些落寞了,但底子還在,且周異做了洛陽令這樣的肥差多年,給自家兒子留下家產又能少到哪裡去?

要知在原本歷史上,無論孫策還是孫權時代,周瑜在江東集團的內部地位都非單純的臣屬,而是類似於韓信、英布之流的諸侯同盟。

之所以能有這樣超然的地位,一方面是在孫策東渡歷陽時,周瑜慷慨借兵借糧,給與了大力支援;另一方面則是從始至終,周瑜都獨自駐守一方重鎮,包攬軍政大權,其中包括了募兵,練兵。

可以想想一下,當時的東吳勢力初創,這些事自然不可能全靠孫策的支援,所以很多時候其實都是周瑜自掏腰包。

有此可見周瑜或者說是廬江周氏的財力雄厚。

但有錢歸有錢,也不代表可以亂造...

想到這裡,周瑜環顧左右,此時不論大店小鋪,無數掌櫃都紛紛守在門前,老公雞打鳴似地揚著脖頸,眼巴巴地看著他們,不由暗自好笑:

這些人看來平日燒香不少,今日方才引來了這位善財童女啊。

少女卻猶自不覺自家被人當冤大頭了,只是嬌聲嬌氣地叫道:「喂,小賊,可服氣了麼?」

周瑜聞言面露苦笑,重重地嘆了口氣,正當少女以為佔得上風,神氣得翹著鼻頭擺弄得意時,不料周瑜突然說道:「在下實為姑娘的未來夫君擔憂不已。」

「如此用錢,便是有金山銀山也得早晚敗光不可。」

一旁的侍衛連連點頭,「公子說的極是,這婆娘長的雖然俊俏,可這等敗家,誰要娶了,簡直是家門不幸!」

說是這般說著,不過聲音裡多少透著點羨慕。

「你...」

眼見這主僕二人一唱一和編排自家,少女登時風眉倒豎,瞪大了雙眼,似乎又感到不雅,連忙收斂了,氣呼呼地別過頭去。

趁她轉頭的功夫,周瑜瞥了眼一旁的小巷,對侍衛微微使個眼色,兩人當即加快腳步,趁機轉入,想要擺脫對方的糾纏。

入的巷內,眼見少女一行人沒在跟上,那侍衛方才鬆了一口氣,「這樣鬥氣下去,早晚要出麻煩,還是躲開些好。」

話一出口,怕周瑜誤會自家膽怯,連忙補充了句,「若是俺一人倒是不懼,不過公子乃是貴人,可千萬不能有什麼損傷。」

「那倒不會。」周瑜聞言笑了笑,他知道侍衛說的是什麼。

一般地方計程車族鄉紳們,若和人起了衝突,起初言語相撞,後面便可能發展成大打出手,令手下奴僕家兵一擁而上,將文鬥變成武鬥。

這侍衛一看就是普通人家出身,想來入伍前或許便看過,甚至親歷過這樣的事情,故而有此擔憂。

不過周瑜卻不做此想,他從一開始便發現了,跟在少女身後的幾個彪形大漢不僅孔武有力,且拱衛左右頗有章法,並非尋常的保鏢之流,更像是軍中將官的親衛一般。

這些精卒們若是逞強鬥兇起來,自然會比尋常的豪奴家兵更加霸道,但他們卻很少會自作主張,不得主人下令,不會輕舉妄動。

而真正能對他們發號施令的,很明顯也不會是那個少女,他們跟在少女身後,主要便是謹慎細心做好護衛的職責,所以不會節外生枝。

一邊說著,兩人左拐右拐了好一會兒,來到了另一條米鋪為主的街道。

民以食為天,在哪朝哪代,米行都是最興隆的,進出的人流絡繹不絕,周瑜隨意挑了家,慢慢踱進去,谷麥雜糧各拿米籮簸箕分開盛著,貨色挺足,他把手插入米中,抓一把出來捻著。

「喲,這位少爺,您且瞧瞧。」

米行的夥計點頭哈腰地說:「這黍子多軟糯,才四十大錢一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