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縣府時,陳宮又在大門處與張遼攀談了幾句後,目送對方離去的身影后,仰頭看了看天,此時天色暮沉,日頭西垂,已是黃昏時刻。

在原地停駐了一會, 陳宮方才坐上馬車,掀開簾幕時,對著自家的車伕吩咐了一句,隨後,噠噠聲中,那輛馬車卻是向西面直行而去。

很明顯,這是陳宮沒有直接回府的打算。

不久之後,馬車再次停下時, 已是入夜時分了。

隨後陳宮便步下馬車,在一個親衛的接迎下,向著前方的一處宅院走去。

這宅院外表普通如民居,內部佈置的卻十分雅緻,更處處可見新裝痕跡,正是呂布入主梧縣後專門徵調來招待外賓的驛站行館。

當陳宮走到後院時,便見前方花樹從影,一人獨坐石亭之中。

似是聽到了腳步聲,那人起身轉首,在盞燈之光的照耀下,陳宮遠遠望去,便見此人面容清俊,身材雖不算高大,看上去卻自有積石如玉, 列松如翠的名士風儀。

正是來為王政求親的張昭。

見是陳宮來到,張昭連忙碎步上前,更是一臉笑吟吟地先自拱手:“公臺,事情可有進展?”

與呂布和親之事, 若成, 本就是獻計者的張昭再次立下大功不說,更可與未來的“徐州第一夫人”結下交情,彌補自家在王政勢力中目前最大的軟肋“缺乏君臣情分”,張昭自然是重視無比,絕不容許有半點差錯。

故此,剛到梧縣的第一日起,他最先去做的事情便不是去見呂布,反而是去陳宮的府上遞上了拜帖。

兩人一個是東郡名士,一個是彭城名士,雖不算什麼至交好友,也算是舊相識了,這條線重搭起來倒是順暢。

隨後,呂布回城後明明知道了張昭的來意,卻沒有接見,這令張昭大感意外之餘亦心生警惕,連忙託那陳宮從中周旋。

因牽扯了自身利益,陳宮雖早有了定議, 和張昭其實目標一致, 表面上卻還是裝作一副考慮再三的模樣,終究“勉強”答應了下來。

陳宮先不回答, 只是顧盼左右,略一沉吟,道:“子布兄,秋夜深寒,咱們不如進屋說話?”

張昭一怔,旋即明白陳宮的言外之意,這後院開闊無遮,吟風弄月自是合適,談論要事卻不太方便,便點了點頭:“自當如此。”

順手又送上一頂高帽:“公臺思慮周全,吾不如也。”

陳宮笑而不語,心中卻是略生感慨。

之前的張昭尚未入仕,卻因擅長隸書,加之師從白侯子安的緣故,無論名聲資歷都在陳宮之上,相交之間雖不至於失禮,姿態卻是擺的很高,言談之間更有些倨傲之意。

如今...卻是判若兩人了。

說到底,無非拘與名利,有所求矣。

兩人進了一處雅室,分賓主落座,隨意攀談幾句後,陳宮倒也知情識趣,不待張昭追問,便將今日堂上眾人商議的情況娓娓道來。

而張昭的神情也隨著陳宮的敘述一變再變。

先是焦躁,而後鎮定,最終卻變成了一片呆滯。

“若按公臺所言...”

回過神後,張昭臉色登時一沉:“此事至今未定,竟是因為溫侯之女所阻?”

“簡直荒謬!”他連連搖頭道:“小女子不識大體,任意妄為也就罷了,可溫侯乃當世英雄,卻也任由她這般胡鬧?豈非可笑?”

“君候半生戎馬,止此一女,鍾愛些倒也是人之常情。”陳宮倒是神情自若,一邊小口呷飲了點酒,一邊笑道:“子布兄勿急,其中利害,今日吾在堂上業已述盡,料想君侯已有明斷,不過費些時日哄哄獨女罷了,事已定矣。”

“哦?”張昭聞言,側目端詳了陳宮好一會,見他神情篤定,似是把握十足,不由信了幾分,立刻再次起身,行一大禮,鄭重說著:“若此事能成,公臺居功至偉也,吾必銘記於心。”

“以你我交情,子布兄言重了,”陳宮微微一笑,先將他扶起,同時直言不諱地道:“所謂君子有成人之美,況且君侯與王州牧皆乃之英雄,這門婚事若成,便是合者兩利之事,何樂而不為?”

“是極是極...”

張昭何等聰明,這幾日來不過是關心則亂方才有些心浮氣躁,一經陳宮提醒連忙點頭:“公臺此番辛勞,吾自會稟報州牧,予以知悉詳從。”

陳宮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張昭記著有什麼用?得讓王政欠著這份人情才是!

“不過...”

落座後的張昭卻又患得患失起來:“公臺,吾總還是有些顧慮,所謂事若遲,遲則變!”

“如今徐州四方皆有敵虎視,如此輩者必不樂見溫侯州牧齊心攜手,還是不宜耽擱太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