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龍少年終成惡龍的故事,在天朝的農民起義裡,本就是屢見不鮮。

而這,也是他們失敗的根本原因之一。

便如第一個揭竿而起的陳勝,那個曾經高呼著“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憤青,最終卻被身邊的馬伕一刀斬落了那顆不甘卑賤的頭顱,而對於這樣失敗的結局, 天朝太祖便有過兩句批准。

陳勝失誤有二:一在功成忘本,脫離了本階級的群眾;二在任用壞人,偏聽偏信,脫離了共患難的兄弟。

草芥時的陳勝會說出“苟富貴,勿相忘”,可當他成了張楚王后, 卻將一個前來蹭富貴的故人斬殺,卻是上演了“一闊臉就變, 所砍頭漸多。”

王政沉吟不語之際,大堂一時間陷入了落針可聞的靜默,眾人皆都注視著王政,心中也有著和徐方同樣的疑惑。

這等招攬人心的舉措並無不妥,可看將軍這個表情,似乎不太認可...

這是為何?

好一會兒,卻是吳勝皺眉想了半天,先猜出了王政的心思。

“將軍。”吳勝壯著膽子開口問道:“可是在擔心土地的安置問題?”

阿勝知我!

王政心頭一暖,看了眼他,微微頷首:“若按徐方所言,咱們善待士族,招攬人心,那麼之前分給青州流民,以及傷殘士卒的田地, 可能會出現麻煩。”

“何況天下如今大亂,後續亦會有四方百姓流入徐州,沙場征伐, 兵卒損傷亦在所難免。”

言下之意, 不僅是之前的土地不可能再吐出來, 後面還需要繼續從目前的徐州士族裡拿到土地。

聽到王政這番話,一旁的陳瑀眼皮不由微抽,想到了更多。

按刺史的意思,這樣下去,要是有一天中小士族的土地都被分光之時,那麼接下來...

他突然不敢想起下去了。

“主公,這倒無妨。”禰衡忙道:“便是善待,亦不可能篤近舉遠,之前之地,主公既言無主,那自然便是無主,想來不會有人敢這般不識趣,若有,無非財物刀劍,任其自選。”這意思就是若有士族回來想要討要之前的土地,要麼官府直接出面購買,要麼...

“至於有主之地,順勢者自可保留,甚至可另外獎勵,至於逆勢者自取滅亡, 另有首鼠兩端之輩,無非看其站隊,若有子弟入仕我軍,或是出錢出糧捐助著,亦可保留,否則....便是心存異志,斷不容此輩繼續立足徐州!“

說著,禰衡拱手道:“如此則恩威並重,雷霆雨露,任其自選,何去何從,全憑自家。”

“另外...便是流民上了。”禰衡又補充道:“人口乃是最大的財富,主公有意繼續吸納流民入我徐州,乃是正道,不過單靠自願畢竟太慢。之前青州流民,大半已在彭城消化。”

“除琅琊外,徐州其他郡縣這幾年飽經戰火,早有不少田地荒蕪,其中大半皆為世家所有,主公亦可讓這些人自行往周邊州郡招募耕農,夠一定數目的,亦給與獎勵,無論官身虛銜皆可。”

“哪怕不是實授,如此名利雙全之事,他們必然樂意,自會上心招徠流民,對主公大計也有幫助。”

這個法子不錯,王政點了點,又想到一事,沉聲道:“可允許民間豪族自行招徠,可田收租賦卻不可由其私授自定,必須由官府統一制定,否則...嘿。”

王政太清楚這些地主的尿性了,若是自定,必然高的離譜,流民留不住不說,反而招惹民怨。

“這是自然。”禰衡繼續說道:“涉及土地的各項舉措,只能論現在,不可論過去。過去收歸官用、軍用,分給流民的,不變。從現在起,分下去的無主之地,可給一個期限,比如一年內,本來的地主還沒回來,那麼土地就歸分給耕種的流民所有。”

“甚好。”王政思索了會道:“本將還有一個想法。”

環視眾人,他一字一頓地說道:“方才先生所言,人口乃是最大的財富,這話不假,可要是沒有足夠的土地安置,人口再多又有何用?”

眾人聞言紛紛點頭。

“既如此,這徐州的土地比例便要調整下了。”

比例?這古怪的詞彙禰衡一時間沒聽懂:“主公所說的是?”

“土地的分別,若從價值上講,無非良田,荒地之別;可若從所有權上論,卻有官田、私田之分。”

凝視著禰衡,王政道:“頒佈政令之前,先定規矩分寸,著令各郡縣官署,詳查轄內土地,有土地超過若干畝的,限令將超出數目上繳官有,化為官田,給其相應銀錢、榮銜的補償。”

這個若干,自然是要禰衡,陳瑀張昭三人先去溝通,劃出一個合理的數字。

超出這類數字的,若是遠超的基本便是徐州的大戶世家了,數量自然不多,如顏、王、陳這類已投誠王政的,超出多少暫時也是無妨,而其他的同等世家,是否要交出私田,卻要看他們後面的表現了。

至於超出不多的人家,基本便是中等士族,也算是有相應的補償,當然肯定不會心甘情願,但總好過無理強奪。

只是這條補充之後,其實已是偏離了示好士族的本意了,最起碼也是威大於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