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朱允炆問詢的目光,張博志沒有半點“補課”的羞愧,反而很是坦然:“孩子底子不好,卻很認學,悟性也不錯,留在社學多修習課業一段時間也是好事。”

朱允炆點了點頭,只要孩子沒意見,家長沒意見,社學沒意見,那自己也不好說什麼,放在哪裡,學習都不是一件錯事。

“這邊的社學訓導跟得上嗎?”

朱允炆詢問。

張博志嘆了一口氣:“遠遠不足啊,以前一個訓導執教最多時不過四十人,眼下一個社學最少也有一百五六,多的甚至超過了二百三十人,學生增加了三五番,可訓導卻只增加了一兩人,難啊。”

楊士奇低頭感嘆:“你也知道南面的情況,眼下缺訓導不止是北直隸,到處都缺。”

朱允炆頗有些無奈,訓導即教書先生,這東西不是器物,趕時間就能造出來,學問需要歲月的積累與沉澱,朱允炆再有能耐,也變不出來先生,要不然也不會抽調監生充任先生了。

張博志低頭沉思了下,緩緩說:“其實,還是可以找一些人充當先生。”

朱允炆眼神一亮,忙問:“哪裡還有先生?”

張博志看了看夏元吉與楊士奇,最後對朱允炆嚴肅地說:“致仕的官員及其家眷。”

“這……”

楊士奇有些為難。

致仕就是退休,能退休的官員,要麼是年老走不動了,該回家休息了,要麼就是朝廷不需要,提前養老了。前者怕是用不好,後者怕是不好用。

不過官員的家眷確實是一個不錯的切入點,當官的爹,都希望兒子能進入朝廷繼續當官,少不了教育,只不過這些兒子們可能被科舉教育擋在了朝廷大門外,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們沒有學問,選一批人測試測試,合適的話確實是能當先生。

朱允炆沉思了下,思維進一步發散:“既然都需要在官員家眷中尋找了,何不乾脆就來一個大規模招聘。”

“招聘?”

張博志、楊士奇等不解。

陳木、崔娘等人聽著幾人的對話,如墜霧中,雖不甚明白,但好像說是在招攬先生的大事。

招聘,招攬與聘用。

朱允炆直言:“在府州縣張貼告示,標明招攬待遇,只要是透過社學訓導考核的人,便可進入社學任教。從民間挖掘先生,比如在這宛平縣,山西移民如此之多,總有一些熟讀四書五經的先生吧?”

“有,有的。”

陳木連忙喊道:“孫大娘家裡的兒子孫炬就是個秀才,只不過孫大娘腿腳不好,孫炬又需要打整田地,就耽誤在家,也沒再去參與科舉考試。”

朱允炆笑了,對楊士奇與張博志說:“困擾了我們這麼久的問題,解決起來竟是如此簡單,仔細想想,我們當初還是有些愚鈍啊。”

張博志與楊士奇苦笑連連,從民間挖掘先生,大家是想過的,只不過目光集中在了私塾先生、家學先生方面,並沒有更深一步。

朱允炆放鬆許多,先生不足問題成為了桎梏大教育戰略的短板,現在這個短板有希望得到解決,自然是好事一件。

不是朱允炆不想直接發展物理、化學等諸多實用性科學,直接提升大明的科技水準,而是若干個人或少數人研究這些學科對大明的意義與價值有限,必須從根本上夯實基礎教育。

科技不是一個人的成果,而是一群人支撐起來的,沒有一大批的新式教育人才,沒有一大批懂得數學、雜學與辯證、善思的人才,發展科學都是虛妄。

沒錯,朱允炆是可以直接畫出蒸汽機的圖紙,可問題是剛強度鋼材的冶煉技術朱允炆不懂,冶鋼需要人才,沒有數學思維,人又不識字,不善於思考,冶煉鋼鐵技術的進步將會極度緩慢,不信觀察歷史長河,自春秋至大明,均分下來,兩百年出現一次微小的技術革新就不錯了。

純碎靠匠人的經驗積累與偶發性觸發技術革新,是推動不了科技快速迭代的,唯有人才是根本。

現在的朱允炆,就是打地基,夯基礎,擴充人才庫,一旦這批人才成長起來,分散到諸多領域,大明才可能從純碎的經驗科學轉變為理論科學與理性科學,有條理、有方向、有系統地向前發展。

這是朱允炆的教育大戰略,謀劃長遠的佈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