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輕舟同樣撤後幾尺,重新調整了身姿。

不輕敵,是張水神教給她的江湖第一課,她始終貫徹得相當認真,聽了來自前輩的稱讚,也只是淡淡一笑,略略俯身行了一禮,“謬讚了,請出第五招。”

張水神點了點頭,揚起分水刺,遙遙一指。

他指了指裴輕舟身後的梅花樁。

誰也沒有看見,分水刺和梅花樁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只聽見一聲炸響,雖不見火光,卻有白煙登時沖天而起,一根一人多高的木樁子裂成無數碎屑,如同千萬暗器齊齊飛射。

張水神不近身,旋身揚手數次,根本不心疼梅花樁在院中炸成了鞭炮似的,不知情的怕是要以為這處宅院提前過了新年。

這樣遠距離的凌空氣勁,強如烈風,勢如霹靂,叫裴輕舟敬佩不已。

她的耳中微鳴,立即揮劍刺出“急雨”十八招反擋,若說張水神是“風怒欲掀屋”,她則是“雨來如決堤”。

在比拼內力的風雨中,淡藍的身影在長空中翩躚,奇變的輕功與劍法一同施展,烏黑的髮絲似是潑墨的錦緞,隨風織成獵獵的旗。

劍風過處,木屑或墜落在地,或彈射而出,或是在靈雀劍氣中化作齏粉。

“好!”張水神停了手,在撫掌叫好聲裡,裴輕舟人已踩在僅剩的兩隻梅花樁上,秋日深空襯著她飛揚的衣袍,遠黛青山在望,蓋不過她的熠熠光華。

“前輩,承讓了!”風聲盡消之際,她施然躍下梅花樁,用手背擦了擦額頭的薄汗,“請出第六招。”

正欲再次展劍,身子卻被一拉,陸誠那熱乎乎的氣息噴在耳畔,“輕舟,等一等,不如你先問出一個問題再說。萬一你接完了十招,他回答不出兩個問題,豈不是很虧?”

裴輕舟的耳朵很癢,捂住跳開半步,“你如此小聲說話,總瓢把子也是聽得見的。”

陸誠嘿嘿低笑了兩聲,裴輕舟懷疑他是用傻笑緩解尷尬。

“無妨,這小子有點心眼兒,將來不吃虧。”

張水神的身影一晃,不知何時已坐回酒桌前,披好了狐裘大氅,恢復了氣定神閒,彷彿不曾動過武似的,連呼吸都沒有亂上一分,“裴女俠,我是不是也告訴過你,有時候得耍耍賴,讓自己好過一些。”

裴輕舟聳了聳肩,“我在外頭耍過不少賴了,要不也活不到現在。”

張水神擺了擺手,“耍得不夠,耍得不夠。方才的梅花樁子,我擊碎了六根,你大可當作六招。”

裴輕舟:“......受教了。”

前有笑楓子,後有江玉遲,現在還有這位總瓢把子張水神,高手前輩們的脾氣,怎麼都如此不好琢磨。

不過,既然對方肯放水,裴輕舟也不是一根筋通到底,當即抽出了椅子坐下,“敢問前輩,十年前醫聖方家遭人一夜滅門,不知你可有眉目?”

“沒有。”張水神不假思索,看來對這個問題已經十分熟稔,“你爹拜託我查過幾年,那夜雪急風高,天亮後只見方宅被大火燒了個透,我對兇手實在是一點頭緒也沒有。”

裴輕舟似乎對這個答案不太意外,也沒有過多地失望,緊接著問,“方天宇是個什麼樣的人?”

“方天宇?”張水神的手指叩著桌面,在腦海裡思索了一會兒,“我記得,他正是方家的家主。從方家滅門後,我就再也沒聽說過他的蹤跡,按理說應該與方家人死在一起了。你問他做什麼?”

裴輕舟道:“我幾日前看到了他。”

張水神忽地坐直了身子,“什麼?”銷聲匿跡十年的“死人”重現,怎能不教他震驚。

“就在離益州城不遠的入海口。”那日不堪回首,裴輕舟慘淡地笑了笑,“你可知今年突然出現的長生教?”

張水神皺眉道:“有所耳聞,前陣子,秀山派之事不知被誰捅得沸沸揚揚,聽說背後就是這個魔教作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