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誠的身影起伏,施展輕功向方宅奔去之時,裴輕舟與萬子夜馬不停蹄地進入了密室。

這處地下的甬道很長,比他們去過的每一個地方都要冰冷,不僅是因為拂過鬢角的陰邪之風,更是黃泥裡蠕動的不知名蟲子,在蛇形的屍骨上鑽來鑽去,實在讓人發毛。

原本,甬道兩旁有幾個透明的琉璃缸,想來是儲存毒蟲的地方,這會兒被方才的內力震裂,逃出生天的毒蟲們在暗處撕咬在一起。

裴輕舟的目光不經意掃過,正看見一隻軟體有足的怪東西,吃得肚皮發脹,蠕動幾步過後,“啵”地一聲蟲體爆裂,噴射出青綠色的粘稠漿液。

饒是她闖過“聖窟”那樣噁心的地方,也忍不住毛骨悚然,卻又見眼前火光大盛,駭人的毒蟲頃刻間化作火團,痛苦地扭動,直往泥水裡鑽。

但萬子夜不會給這些毒物溜走的機會,雙指再次劃過火石,幽暗的焰光,伴著焦臭與腐氣,一直向遠處延伸。

他們像踏在蠱蟲的墓道。

“墓道”盡頭,是觸目的暗紅身影。

萬子夜道:“父親。”

也許這密室,當真可算作墓室,因為方天宇如痴如醉地,正伏在一口琉璃棺上。

他聞聲,緩慢地抬起頭,神情十分詭異,就像是一條蛇褪下的皮,空有其形,卻無其神,一雙皮質面具下的眼睛,空洞洞地望著來人,“噓,別說話,你們聽。”

裴輕舟二人站得略遠,看不見琉璃棺裡到底是什麼東西,只能在極靜中聽見窸窸窣窣的聲響。

那聲音像是有人在嗚咽,卻又不同於人類的嗚咽,更像是什麼怪物著急打破禁錮,發出嬰兒般的怪聲啼哭。

緊接著,只聽一道黏糊糊的水聲,方天宇的眼神更加迷醉,要不是棺材有個蓋子,他怕不是要當場鑽了進去。

此情此景,實在太過弔詭,裴輕舟只覺得汗毛倒豎,連自己呼吸聲都聽得一清二楚。

“阿舟。”

清朗的聲音響在耳畔,她稍稍回神之際,萬子夜的白袍一展,向琉璃棺撲去。

三柄柳葉飛刀已然出手,迅若暗夜流星,劃破沉悶的空氣,射向方天宇的面門。

裴輕舟立刻意識到,那所謂的神蠱,大約就孕育在棺材裡。

她利落地抽劍跟上,青色劍影緊隨飛刀銀光,劍尖輕點刀柄,一柄飛刀悄無聲息地改變了原有的軌跡。

凌厲的劍招籠在密室當中,方天宇彷彿大夢初醒,雙目轉為急電,熟悉的冷笑爬上嘴角。

他陡然直起身子,雙臂大開大合之間,一股颶風似的內力傾倒出來,裴輕舟二人還沒近得他身,便被千鈞的力道摜住,雙雙向後倒飛,背後結結實實地撞在牆上。

“嘀嗒”兩聲,兩滴鮮血順著二人的下頜跌落,砸在泥土裡,飛濺出暗色的痕跡。

“風兒。”方天宇臉上隱有怒色,“你怎麼如此不懂事,我很失望。”

說罷,大掌撫上琉璃棺,忽又緩了語調,和藹得讓人心驚,“你來了,也好。咱們一家人,也算是團聚了。”

萬子夜扶住胸口站起身來,下意識地擋在裴輕舟身前,清俊的眉宇緊皺,“你說什麼?”

“好久沒見你娘了吧?快來看看。”方天宇並不把裴輕舟放在眼裡,只招了招手,不似玩笑。

裴輕舟扶住萬子夜的肩膀,也踉蹌地爬了起來,與他對視一眼。兩人小心翼翼地接近琉璃棺,目光穿過半透明的蓋子,心頭又是一震。

棺材裡哪有人影,只充滿了血紅色的液體,液體裡浸著一件紅衣,一雙白靴,幾塊新鮮的肉塊從月白的斗篷下浮了上來。

蘇袖的屍身,當年被劉忠元的一把火燒了乾淨。這棺材裡除了她的衣物,其他的,絕無可能與她有關。

一條暗青色的、蚯蚓似的蟲子,倏忽從肉塊裡鑽出半截,不停地扭動著肥碩的身軀。

萬子夜垂眸問道,“父親,方家上下,是否因為這條蠱蟲而死?”他邊說著,邊用白袍掩著裴輕舟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