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看黃八隻是個地痞小頭目,小算盤打得卻一向精明。

他吃準了益州城裡的人多怕生事,半硬半軟地討要錢財數年,什麼響噹噹的人物雖然說不上,風生水起地當個地頭蛇倒是綽綽有餘。

當然了,像這樣的人,往往具備同一種特性:不知廉恥。

日前剛剛捱過打罵,轉眼就忘了個乾淨,一丁點兒心理負擔都不會留下。今晨領著小弟們在街上轉悠了半晌,正愁沒處吃飯,這不,聞到這間陌生鋪子飄出香氣,順著味兒就尋到了跟前。

——討不到霸王餐,頂多被趕出門唄。

黃八想得挺美,萬萬沒想到,上多了山,終是遇見了虎。趁著渾水摸王八,哪成想水底伏著潛龍。

昨天他一共捱了兩回打,湊巧打他的兩撥人,全在這一間小鋪子裡。這回遇見的硬茬子,不是放低了姿態、挨幾句辱罵就能躲過去的了。

原來陸誠與李秋月剛入城時,第一個遇見的,也是黃八。

陸誠那時候本就反感這人,這回送上門了,豈能不教訓一番。

“你是黃八,還是王八來著?在城門口搶劫的時候,不是威風得很嗎?”桃花槍一閃,如赤龍盤旋,“對了,那日我走得匆匆,忘記報上名號。我乃是落桃山莊之人,不知你這丐幫弟子,聽沒聽過啊?”

槍尖掠過黃八的胸口,登時挑落了那幾個裝模作樣的破口袋,假冒的丐幫九袋弟子,身上是一個袋子也再瞧不見。

黃八縱然跟丐幫毫無關係,可到底也是在江湖裡混的,又怎麼會沒聽過落桃山莊,那可是邪魔歪道的剋星。

他下意識地捂住漏風的衣服,倉惶轉身,“哐當”一聲撞在緊閉的門板上,頓時眼冒金星,顫巍巍地拉起個喪臉,“少俠,你到底要幹嘛呀?我、我去別的地兒吃飯還不行嗎?”

陸誠冷笑一聲,眯了眯桃花眼,作出一副惡人狀。

黃八立刻改換了口風,咬牙道:“我不吃了,我餓著!這下子總行了吧!”

“你找死?”陸誠橫槍架在黃八肩頭,“你以為在我們這兒,油嘴滑舌還能好使?”

黃八再是一條油鹽不進的滾刀肉,也怕兵刃貼在咽喉上,態度馬上誠懇許多,“少俠,到底是差錢兒,還是差事兒?”

裴輕舟支著頭,看似漫不經心地轉著一個茶杯。聽了黃八所言,忽地鬆了手,任手中茶杯的旋轉,帶起一連串的瓷器磕碰。

她開口道:“你那個斷眉的兄弟呢,怎麼沒看見他跟著你來?”

“叮”地一聲脆響,茶杯摔在地上,給黃八驚得抖了個篩子。他不由地嚥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問道:“什麼斷眉兄弟?”

裴輕舟一指坐在角落的蟬衣,“昨天你們當中,有個斷眉的男人,狠狠地推了這位姑娘,我想知道那人是誰。”

不知是因為一夜的奔波,還是因為難堪的回憶,蟬衣的臉色不大好看。一雙眼睛掩在額髮中,眸光忽明忽滅。

“裴女俠,算了吧。”她躊躇了片刻,還是柔柔地輕啟紅唇,“益州城本就是法外之地,與其他地方不同的。反正我也沒有受傷,就不要再追究了。”

裴輕舟投去奇怪的目光,像是聽見了人類之外的語言,“蟬衣姑娘,我還沒說要找他做什麼,怎麼就已經算了?”

說罷,不再理會蟬衣陰晴不定的臉色,“假九袋,你說。”

“我真的不知道,”黃八苦著臉道,“昨天他本來說要給我當小弟,誰知道沒過一會兒就見不著影兒了。我還以為他是讓人給......”

他連說帶比劃,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在這座島上丟了性命,誰敢過問啊。女俠,你就饒了我吧。”

裴輕舟沉默不語,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睛。

黃八半晌不見藍衣女俠發難,剛舒了口氣,沒想到又聽到一道清朗卻難以忽略的聲音,“你在益州城待了多少年?”

槍刃在側,他不敢抬頭,只翻了翻眼皮,回答道:“四五年。”

“有沒有見過一位叫江魚痴的船伕?”萬子夜淡淡問道,“他有一艘烏篷小船,載人往返於益州城,大約喜好釣魚......”

說到釣魚,黃八的眼睛一亮,忙道:“少俠,我知道。那人總是扛著根釣竿、拎著個魚簍,我在城門口見到過他許多次。”

“可與他交過手?他的功夫如何?”

黃八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訕訕說道:“不敢招惹。”

在他的眼中,益州城裡一共有兩類人可供他吃喝:武功差的,武功好卻怕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