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潤清朗的聲音響起,裴輕舟下意識側頭去尋,不防那白衣少年正巧走近了幾步,兩個人咫尺距離地打了個照面。

甘冽如泉的氣息籠了上來,她呼吸一滯,趕緊轉過身一拍桌案,向老爹發難,“現在子夜也到了,說說吧。”

裴琅不知道閨女為何用這麼大勁,以為她氣還沒消,縮著脖子點了點頭,先拾起《神蠱遺術》,與《馭蟲術》的秘籍疊在一起,“如今江湖門派世家,沒有上千,也有成百,同宗同源的功法路子不在少數。”

裴輕舟對神蠱遺術有所瞭解,話頭剛起來,心裡就有了幾分數,果然又聽她爹說道,“這本魔教的書冊雖缺了心法口訣部分,但在我看來,恐怕是跟裴家的秘技同出一處。”

“什麼意思?馭蟲術不是祖父自悟的武功?”裴琳是第一次接觸神蠱遺術這東西。在他的認知裡,裴家莊從祖父那時建立至今,中原一帶提到馭蟲,必定只會想起裴家,眼下怎麼冒出個魔教來?

於是接過書冊逐頁翻看,越瞧神色越發凝重,尤其是翻到馭蛇那夜,忽地想起日前見到的方家兄弟,隱隱得出些答案,繼續耐著性子問,“三弟,聽你的語氣,你是知道這兩本秘籍源自何處?”

“我知道。”裴琅展開信紙,又拾起斷玉壓在上頭,“源自這裡。”

那斷玉有弧,小指粗細,瞧著是個玉環的一部分。缺口處不新,看起來有些年頭。裴琳眼神一緊,認出那是大哥裴鈺從前常佩的東西。

“益州城?”

“對,是益州城。你們可知,江湖醫道之中,有一存在數百年的隱世宗門?”

萬子夜脫口而出,“素問藥宗?”

他出身醫聖方家,自小又喜讀書,對這隱世宗門的大名完全不陌生。聽說“素問”之中,存有多少醫者夢寐以求的秘藥偏方,輕則可解稀世劇毒,更厲害的,還有化血為藥,百毒不侵之法。

只是,整個素問藥宗早已避世不出,近百年裡,還沒聽聞有誰找尋到過他們的蹤跡。後來,那些傳得兇的言論,大家也都只當傳說聽了。

“師父,你的意思是說......素問,就在益州城?”

“應該沒錯,”裴琅摩挲著斷玉的缺口,目光悠遠,往事湧上心頭,不禁一聲嘆息,“二哥,你不是想知道大哥的行蹤嗎,我這就告訴你。”

桌上這四樣東西,竟是有了關聯,居然其中還摻雜了江湖中的隱世宗門。其餘三人均是一片驚異,不自覺地屏住呼吸聽裴琅往下講。

“馭蟲術,即是源自素問中流出的殘本。那殘本原是以蠱練功之法,後被祖父隱在秘籍心法之中,只有莊主才可知曉。二哥,你也知道咱們大哥的性子,什麼事都喜歡鑽研到頭。當年父親要將莊主的位子傳與他,他卻認為殘本資訊不全,仍有隱患之處,說什麼也不願接受。所以......”

裴琳當然瞭解大哥裴鈺。他們這個大哥,性子雖然不如裴琅張揚,甚至可以說有些陰鬱,但論倔脾氣,兩人倒是不相上下。

就拿裴家的貨來說,只要經過裴鈺手裡的,他就不允許有瑕疵存在,有一回,有幾個水路行走的朋友幫派內訌,來求淬毒兵刃,他便說怕是毒素汙染了魚蝦,連累無辜之人吃了中毒,就是不肯售賣。

之後尋訪各處,研究了倆月的古籍秘典,還真讓他做出毒人不毒魚的東西——只不過那時候,水上的火併早就結束了。

......因為傳家秘法不完善而出走這事,還挺像他能做出來的。

裴琳無奈地搖了搖頭,“所以大哥離家十幾年,竟是去尋‘素問’藥宗。”他望著信封上的落款,又失笑道,“是不是還真讓他找到了?”

“是啊,”裴琅也笑,聳了聳肩,好像大哥那板著臉,整天琢磨配方的樣子就在眼前,“你看看,來信這麼言簡意賅,連句寒暄都沒有,還真像他的風格。”

裴輕舟對她這個大伯並不熟悉,大部分的心思仍放在長生教上。聽她爹講了一會兒,理了理思緒,問道:“爹,這麼說來,《神蠱遺術》也是源自素問殘本?”

裴琅道:“看這功法部分,恐怕是的。只是缺少關鍵心法,很難判斷其是否隱含同種養蠱之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