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琳立即替裴輕舟掩上口鼻,抱住她向旁側飛去。

那圓球定定停下,猛裂炸開一團火光,紫黑的煙霧沖天而起。周遭的樹葉染了,即刻進入了晚秋季節,乾癟得像天蛾褪去的繭衣,落在地上一片枯聲。

等煙霧散去,那對兄弟早就沒了蹤影。

裴輕舟自惱地跺了跺腳,“方才不應該留手的!”

裴琳凝目望著方氏兄弟離去的方向,良久才回過神來。跟侄女說話時,仍是和藹的語氣,“舟兒,不是你的錯,是二伯的疏忽。走,先回莊子裡去吧。”

兩人回到裴家莊,已是暮雲收盡、玉盤輕移之時。

進了廳,一位衣著典雅大方的婦人迎上前來,嗔怪道:“琳哥,你怎麼才到?不是說晌午之後便可出發嗎?”這婦人是裴琳的夫人,葉惜。

要說裴琳生平唯一的叛逆,就是迎娶了尋常人家出身的葉惜。這位葉惜夫人不會武功,當初二人成婚之事,整個裴家莊,除了裴琅,就再找不出第二個人同意。

是佛也有三把火,那時候,裴琳破天荒地橫了一把,頭回頂撞老莊主,硬是非葉惜不娶,不知有多少人等著看裴二爺的笑話。

好在這三十年過去,兩人鶼鰈情深,當時說風涼話的,現在都成了乾瞪眼羨慕的。

葉惜拂去裴琳身上的塵土,見他腰際的紅鈴幽幽閃爍,柔聲道:“你在路上跟人交過手?”

裴琳點了點頭,沒有回答,只嚴肅地瞥了裴琅一眼,隨後牽起夫人的手帶她落了座。待夫人坐定,又沉著臉撈起酒壺,自覺地轉身往宴會廳祝酒去了。

裴琅被這一眼瞪得莫名其妙,無聲地挑了挑劍眉,見著裴輕舟跟在後頭進來,趕緊問道:“閨女,你二伯怎麼了?”

席上還空著三個座位,一個是留給裴琳的,一個是留給她的。還有一個,她知道,是慣例留給她的大伯。

裴輕舟從來沒見過這位大伯,只知道他單名一個鈺字,早十幾年離開了裴家,就再也沒回來過。

“我不知道啊。”她在桌外故作輕鬆地拍了拍衣襬,大喇喇坐在萬子夜的身側,回答父親問話的時候,眼眸低垂,不看旁人。

一路上,她觀得裴琳雖神色如常,但彷彿隱隱透著些怒氣。眼下,她生怕破壞了節日的氣氛,多一句話也不肯說,心虛得捏起桂花糕就往嘴裡塞。

被裴琅盯得急了,才嚥了糕點,胡謅道:“定是你年年偷懶,讓二伯代行莊主之責任,終於惹他不高興了。”

裴琅一愣,掩袖咳嗽了兩聲,“是嗎?但是你爹我,實在是不擅社交辭令啊。”

“是是是,我知道。”

裴輕舟敷衍地應了兩聲,側頭去看萬子夜。見那白袍的竹馬少年雙目含笑,眸中映著她的影子,她耳尖一紅,決定先行放過他,轉而衝裴子琢抬了抬下巴,“......明年讓我堂哥去不就行了。”

裴琅哈哈大笑了兩聲,撫掌道:“好主意!就知道閨女疼爹。”

裴子琢正規規矩矩地坐著,準備等他爹回來再動筷。這會兒是“人在席間坐,鍋從天上來”,一下子成了明年預定的祝酒人。

俊俏的嘴唇蠕動了幾下,愣是沒說得出推辭,看來畏懼堂妹的症狀還沒完全緩解。

偏偏那混世小魔王揚起笑臉,又來一句,“明年中秋太遠了吧,先是新年呢!”惹得桌上一陣低笑,連他自己也忍不住彎了唇角,“堂妹,你啊......”

“舟兒怎麼了?”溫和的笑意從廳外飄入,裴琳跨進門檻,已是恢復了一派柔和。落了座,加入自家人的調侃之中,“我看舟兒說得對,子琢,要不你新年的時候準備準備?”

裴琅忙舉杯道:“二哥說得對!”

幾人一言一語地笑得火熱起來。

素月分輝,乾坤永珍共賞嬋娟。昨日不論,前路莫談,此時此刻,裴家莊里正是人間好時節。

只是,觥籌交錯之間,沒人發現裴琳偶爾望向席間的空座,眼中流出幾分悵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