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裴輕舟回到家,已經過去了將近一個月。

快要入秋的時節多雨,纏綿悱惻著,一下就是整夜。第二天起床,夏花又落了不少,葉子也開始泛黃,只有後山的幾顆石榴樹,遠遠望去,像是火紅的衣裙,在風中翻飛。

裴輕舟坐在廊下,託著香腮。先看看被掃到角落的枯枝,又眺望熱烈的石榴花,不由地嘆了口氣,目光中也帶了些憂色。

那勞什子的節日怎麼來得如此倉促!

她憂心的是什麼節日?自然是由夏轉秋中,七月的那個,乞巧節!

要說裴輕舟從小喜好舞刀弄劍,從來不期盼在紡織刺繡的手藝上有什麼成就,只有一次例外。

十五歲的時候,因為覺得好玩,她學著莊子裡的女弟子,早早地穿針引線,許願織女附身,讓她一夜之間多門手藝。

只是後來,她得意地展開繡了半個月的帕子時,萬子夜面露難色,裴琅更是取在手裡看了半晌,一張老臉憋得通紅。

“閨女,你這個扁豆繡得不錯,晚上爹吩咐廚房做給你吃。”

“……爹,我那是一艘小舟。”

那一天,裴琅收穫了來自閨女的無數個白眼,和被大力扔在臉上的一塊方帕。

而她則是徹底斷了乞巧的念頭,次年只悶聲吃巧果,吃得第二日牙疼,腮幫子腫得老高,還是萬子夜連日調了藥膏,給她消腫。

對七夕的陰影一直持續到她上了青城山學藝。還記得第一年的七月初七,跟著師姐下山,去逛碧水鎮上的集市,那時候,她才知道原來七夕如此有趣。

燈色盈滿夜色,闌珊處的少女們笑聲似叮咚泉響,可愛的髮式間點綴著更可愛的花釵,如當季石榴花般熱烈的衣裙,比花燈還要燦爛。

裴輕舟穿著樸素幹練的勁裝,倒也不忸怩,目光落在街旁的小攤上便移不開眼。

回山的時候,左手提著十斤葡萄,右手臂彎裡抱著四五個磨喝樂土偶,嘴裡叼著糯米糕,行至街尾,還依依不捨地盯著最後一個攤子。

師姐溫柔地笑了笑,接過她的葡萄,又捏著糯米糕給她喂進嘴去。裴輕舟立即奔向小攤,豪氣道:“老闆,再給我來二斤柿餅。”

唉。裴輕舟輕嘆一聲,癟起紅唇,悶悶不樂。她有些想師姐了,有點兒想回青城山去。

不過她也知道,會生出這樣的想法,大概是因為她有一件說不出口的秘密,馬上就要在乞巧節暴露出來。

那件秘密便是,到了初七那日,不識公子給她下的蠱,就要發作了。

這件事,本來她打算在與司徒凡對質後,就告訴萬子夜的。可是那幾日探病的人絡繹不絕,實在找不到機會。最後竟越拖越久,拖到現在,她掐指一算,當真是再沒幾天拖頭。

“阿舟?你怎麼坐在這裡發呆?”

……好,真的是怕什麼來什麼。剛想到萬子夜,他就出現在跟前。

清朗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裴輕舟心虛地不敢抬頭,乾脆把頭扎進雙膝之間去,鴕鳥似的,慌忙編了個藉口,“我在賞花。”

萬子夜手裡有幾本書冊,本是要去書閣還書。

在臨陽城時,他在與不識公子的周旋中留了後手,拓印了後半本《神蠱遺術》,徵得陸英林同意後,便帶回了裴家莊。自打回到莊子,也一直在多方打探此事。

當然,他先將這半本秘籍拿給裴琅看了。

裴琅翻著秘籍,眉頭越皺越深,沉吟許久,才道:“確實跟裴家的馭蟲術有幾分相似。只是,裴家在江湖中嶄露頭角,不過短短几十年,我又是趕鴨子上架的莊主,對這方面研究不深,實在沒法給你提供什麼。”

萬子夜點頭,“師父不必多言,此事由我來查明即可。只是......”又將不識公子是方家人的事情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