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輕舟披好衣袍,從床上站起身來,腳步依舊些許虛浮,但努力地站直身子,先給陸英林行了一禮,隨後向司徒凡道:“正好你來了,也省得我去找你。”

司徒凡不知何意,哈哈大笑:“你找我做什麼,難道是主動請罪?”

裴輕舟搖了搖頭,眼裡蘊著惋惜,“我找你,是想問問你,是否有話要跟我們交代。”

她知道司徒凡的偏執,多少來自他對沈從雲的誠義,也知道背井離鄉之人闖出名聲的艱難,所以仍然願意好言相對。

只可惜,司徒凡並不珍惜這個機會,哂笑道:“我有什麼可交代?難不成你要說,不識公子是我放跑的?”

“我並無此意。”裴輕舟嘆了口氣,渾身仍覺得痠痛。出於對前輩們的尊重,硬撐著不願坐下。

“不識公子殺害沈公子,他已經親口承認了。我也承認,是我們能力不足,一時大意,這才讓他逃脫。只不過,兇手卻未盡數逃脫。”

司徒凡一愣,心頭蒙上黑雲,斜著眼道:“怎麼說?”

裴輕舟的目光像利劍一般,鋒利地割破司徒凡的厚臉皮,“因為殺害李折的,卻不是不識公子,而是另有其人。”

司徒凡不說話了。薛悍忙問,“是誰殺害了三弟?”

裴輕舟看著司徒凡,越發覺得他可憐。這份可憐,正是來自他的可恨,“殺害李折的人,是司徒凡。”

屋外不知何時已陰沉起來,日光斂去,烏雲聚集,或將有風雨。

裴輕舟此話一出,震驚四座。

唯有陸英林保持著波瀾不驚,坐在人群后頭,手裡把玩著茶盞。

他已在江湖上漂泊了許久,見過夫妻反目、父子成仇,親人尚且可下殺手,若說司徒凡殺害李折,他倒也不覺得有何吃驚。

但薛悍顯然難以接受,不可思議地瞪大雙眼,他起初還以為裴輕舟是病糊塗了,或是她故意這樣講,來報復司徒凡的張狂。

只是過了好一會兒,見司徒凡還不辯駁,心裡也打起鼓來,忍不住替他說:“裴姑娘,你、你可不能亂說,我們兄弟三人親如同族,他怎麼會殺害三弟?”

裴輕舟淡淡一笑,“我起初也並沒懷疑過他。但後來,我發現了一件事,而這件事,讓我茅塞頓開,把一切都串連了起來。”

薛悍急得額頭冒汗,“還請裴姑娘不要打啞謎了。”

裴輕舟問,“司徒凡,你還記得,你是如何講述那夜情形的嗎?”

司徒凡的手心濡溼,縱然聲音洪亮,但已難隱匿顫抖,“那夜公子約了三弟到房裡談事,我便在自己的房間裡休息。誰知,三弟剛進了公子的房間沒多久,忽然傳來一聲悶響......”

“沒有其他打鬥的聲音?”

“......沒有。可是我看見了......”

“好了,你看見了什麼,對我們來說已經不再重要。”裴輕舟打斷司徒凡,“你從這裡便開始撒謊,讓我們誤以為李折是同沈從雲一起遇害。”

見司徒凡身軀一震,裴輕舟知道自己並沒猜錯,繼續說道,“可現在想來,李折是背部中掌,確有蹊蹺。試問,若是他與沈公子一同迎擊不識公子,怎麼會露出自己的背門,受敵人的致命一擊呢?”

陸誠恍然:“別說,還真是。我們跟不識公子也交過手了,感覺他並沒有那麼神通廣大。若是沈從雲和李摺合力,兩人倒不至於被一招斃命。”

房中又是一陣緘默。薛悍一把拉過司徒凡,冷聲問,“二弟,是不是你?”

司徒凡稍作冷靜,也發出冷聲,“我也說過,不識公子是用蛇作武器攻擊。興許是李老三腹背受擊,身前毒蛇已讓他難以應對,所以才露出身後的破綻。”

裴輕舟虛弱地笑了笑,又道:“有一件事情,你興許還不知道。”

“什麼事?”

“那夜,我也曾經遭到過不識公子的襲擊。我與他纏鬥了許久,你才帶人趕了過來。若按照你所說,當沈從雲和李折死後,你立即與薛悍前輩匯合了,為何花了那麼久的時間趕來?難道你們找起路來,還不如一個外人?”

司徒凡冷汗涔涔,仍舊做著最後的辯駁,“眾所周知,李老三死於寒冰掌法,與我何干?”

裴輕舟又說:“一開始,我們只知道不識公子會使用寒冰掌法,便自然而然地以為是他殺死了李折。但是,現在想來,寒冰掌法也許並不罕見。我們在長生教中,與一個叫屠超的小頭目遭遇,那時候,他一出手,使用的正是寒冰掌。”

“屠超......”薛悍默唸著這個名字,忽地一拍腦門,急問司徒凡,“我就說在林子裡,覺得這“屠”字如此熟悉,二弟,這不是你本家姓氏嗎?”

說到此處,他突然回想起在長生教那日,他這二弟異常地嗜殺。當時只覺得是二弟心情不佳,但不經過問訊,就隨意殺死魔教小頭目,似乎太過魯莽了一些。

“二弟,在長生教時,我見你當著吳天的面殺了一人,難道那人就是屠超?”

其實,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薛悍心裡已作出了判斷。憶起那日,屠超見到司徒凡時,臉上的表情十分複雜,絕不是初次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