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面的黑袍人引著為數不多的客人上了二樓,再各自帶進不同的房間當中。

裴輕舟三人進了個烏漆摸黑的屋子,剛一踏進門檻,兩扇門便緊緊地關住。

萬子夜忽然聞到一陣淡淡的檀香氣味,驚覺熟悉,暗叫了一聲不好。

這不就是他親自制出的迷煙,藥性之強,足以放倒成年巨熊的那支。後來經過裴琅改良,藥效只增不減,加入了尋常香爐的氣味,又給改了個響亮的名字:千人倒。

能讓一千個人中招說得有些誇張,但在這樣狹小的房間裡,迷倒他們三個不在話下。

“閉氣!”萬子夜出聲提醒得不晚,可人無時不刻不在呼吸,眼下裴輕舟和陸誠已吸入了幾口,此時再聽不見旁的,雙眼迷離著往地上栽。

他趕緊伸手去扶,不成想,只在進門時吸入微量迷煙,難擋的睏倦已讓他無法思考。

心念電轉,乾脆破釜沉舟,手上亮出柳葉飛刀,剛想衝著手心劃上一刀,用連心的疼痛教自己清醒清醒,來自頸後的強力一擊使他頃刻間頭暈目眩,柳葉刀脫手而出,清脆地掉在地上。

“你這年輕人,倒是有意思。藥勁兒這麼大的迷煙你都沒倒?”視線模糊中,萬子夜見到了一副馬面。

那馬面人一瞬不瞬地打量過來,口中唸唸有詞,“這迷煙可不便宜,不會是劣質貨吧?”他哪裡知道,他們慣用的千人倒,就是出自眼前這白袍少年之手。

要說換了這個迷煙,效率確實提高了不少。馬面人已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沒有親自出手,當下看見這少年人還在硬撐,不免心生新奇,語言中帶了幾分笑意,“少俠,別撐著了,我又不要你們的命。”

“為何使用迷煙?”萬子夜修長的手指緊扣著桌沿,再抖出一柄飛刀來。

那馬面人見了,搖了搖頭,“我們三更樓不方便暴露位置,還得請你睡一覺,多多包涵。”說罷,又是一記手刀劈下,萬子夜徹底陷入了昏沉。

......

馬面人這一擊下手不算太狠,萬子夜醒過來的時候,歪坐在椅上,頸後雖有輕微的不適,下意識地活動了兩下,疼痛褪去得倒是不慢。

只是那半口迷煙似是還梗在喉中起著作用,腦袋被紙粘住似的混沌了片刻,發生過的事像是抹紙的糨糊,亂糟糟地分不清楚。

椅背冰涼,四周亮堂得刺眼,他不知是何時辰,也不知道還在不在長樂酒樓中——不過,他依稀記得昏迷前聽馬面說過的話,想來應是換了地方。

“阿舟!”神志清醒之時,第一句仍然惦記著裴輕舟。目光巡去,卻不見藍衣少女的身影,陸家的大少爺也不見蹤跡,這會兒才注意到堂上有兩個人。

鋪了狐裘的太師椅上坐了一個,穿著蓮花紋底的寬大玄衣,烏黑的頭髮束在發頂,鬢角摻著幾根銀絲。

與之前見過的鬼面不同,這人戴的,是白玉的夜叉,只遮住上半張臉。那白玉的質地溫潤清透,襯出未遮住的紅唇幾分瀲灩。

這是個女人?

“少俠,你醒了?”醇厚的男聲響起。女人身側還站了男人。那男人同樣是玄色衣袍,窄腰長身,戴了個修羅面具。

只不過這面具戴了猶如沒戴,萬子夜一眼見著這難忘的身形,便知此男人是天字一號。

能讓天字第一號人物站在身側的,想必非樓主莫屬。他不敢大意露出破綻,呼吸起伏之間恢復了沉靜。

天字一號輕咳一聲,“不知少俠來三更樓,所求何事?”

這一問,給萬子夜問得愣了一愣。

天字一號的語氣,彷彿與他並不相識,他摸不準其中的含義,只記得當日在秋水茶樓,提到三更樓的樓主,天字一號的反應甚是劇烈,好像這樓主是什麼喜怒無常的狠角色。

大約是應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萬子夜獨自一人的時候,頗有幾分裴輕舟的勇勁兒,不薄不厚的嘴唇輕啟,管她樓主是喜是怒,眼看就要吐出“冰魄草”三個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