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們立刻噤了聲,只有無數雙眼睛期期地瞟著兩人。裴輕舟一緊張,也不由地站直了身子,看來這學生怕先生的道理,沒有年歲的限制。

許老先生好笑地睨了一眼裴輕舟這超齡學生,又道,“都乖乖回到座位上去背書,裴姑娘今天不是來陪你們玩的。”

孩子們見著先生瞪眼,大多數挪著碎步坐回了原位,只有小虎子仍不撒手,好奇地忽閃著眼睛,“輕舟姐姐,那你是來做什麼的?”

裴輕舟頗有耐心地摸了摸小男孩的頭,“我有個師妹,叫做小宣,聽說她前日來過學堂......”

“我知道!”小虎子似乎很是開心,高高地舉著手,原地蹦了兩下,“小宣姐姐來的時候,給大夥兒帶了糖吃。我拜託她教我武功,她也同意了呢!嘿嘿,我只要再等三日,就是學堂第一高手了。”

裴輕舟笑著“嗯”了一聲,又語調上揚地“嗯”了一聲,好像發現了什麼奇事,“你怎麼知道再過三日,小宣會來?”

小虎子脆生生答道:“小宣姐姐勤快,每五日就來一次呢。”

裴輕舟不禁皺了皺眉。

道觀弟子來關照學堂的日子並不規律。像是她還在山上的時候,忙時二三十天才露一次面,閒時也要十天半月,就算是對學堂最為上心的趙師兄,大約也是七八日才來探望一次。

這小宣初來乍到,怎會來得如此頻繁?看來果真如趙青松所言,碧水鎮上有三更樓的暗樁,而小宣需要與暗樁聯絡,才需要這麼個藉口定時下山來。

剛想到此處,又聽許老先生道:“小宣姑娘雖說是新來的弟子,在學堂裡融入得倒是挺快。有一次,她坐在後邊,跟孩子們一起唸了半天的書,我才發現她。”

老先生健談,不用裴輕舟再問,捋了把鬍子,用和藹的語調說,“我見她書讀得認真,半開玩笑地建議她,要不從青城山下來,先來學堂做個長期的學生。誰知道,小宣姑娘破天荒地回答了我不少字。她平日裡說話極其簡潔,是以那天給我留下的印象頗深。”

“她回答了什麼?”

許老先生眼裡有一絲遺憾,“她說,師父對她委以重任,所以她不能離開青城道觀。裴姑娘,你們江湖上的孩子,這麼小就身不由己了嚒?”

裴輕舟回答不出,她想象不到一個小姑娘成為殺手,需要經過怎樣的磨練。

只想起小宣那枯瘦的身影和銳利的短刃,金丹閣大開的門和師兄弟的屍體,當下好像被誰用手戳進胸膛,捏了心臟兩把。

但感慨歸感慨,仍沒忘此行目的,“許先生,您知道小宣除了來學堂,還會去哪裡嗎?”

“我知道!”高昂的童聲插了進來。

原來是小虎子杵在一旁聽了半天故事,發現怎麼先生講著講著,大人們突然一片愁容。

正被慘淡的氣氛籠得不知所措,這就聽見了自己能回答的問題,趕緊搶聲,“小宣姐姐喜歡去火水茶樓,我在那家茶樓門口見到過她兩次!”

“啪”地一聲,許老先生捲起書冊,輕打在小虎子的腦門上,“是秋水茶樓。等會兒我得跟你算算逃學的賬。”

又見裴輕舟面帶疑惑,解釋道,“這茶樓離破河巷不遠,我記得也就剛開了一個來月,你不知道也正常。說起來,你為何要打聽這些,小宣姑娘可是出了什麼事?”

“許先生放心,只是想多瞭解師妹而已。”裴輕舟不便道出山上種種,心不在焉地扯了個謊。

開張一個來月的新茶樓,與小宣上山的時間不謀而合。

意識到三更樓的暗樁近在咫尺,裴輕舟的神經緊繃了起來,只聽轟隆一聲沉沉巨響,她不由地抬眼看去。

不知何時,烏雲已聚集在小鎮的上空,方才那一聲,正是引風喚雨的驚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