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過後,豆大的汗珠從萬子夜的額上滲出。陸誠越發覺得不對勁,急忙去撥好友,“到底需要耗費多少真氣?”

見萬子夜咬牙不語,陸誠乾脆也盤腿坐了下來,拂開他的一隻手掌,將自己的搭了上去,“一起來,用我一半真氣助她!”

正在這時,一面相幡打在二人麻穴之上,笑楓子勢如閃電,運氣給二人推開,眨眼笑道:“兩位小子,你們的修行才哪兒到哪兒啊?這時候,不應該是老前輩給你們露一手嘛。”

說著,掌心聚氣,為裴輕舟注入進去。

這一輸入真氣,才知道這丫頭體內的邪氣如此霸道。這股氣,像是有自主意識似的,並非在人的身體裡橫衝直撞,而是遊走於人體三百六十一穴之間。

每串至一處,便會引起氣息的失調,就像是一個訓練有素的殺手,走進一間牢裡去,挨個兒將每個牢房殺得血肉模糊。

怪不得萬子夜消耗巨大,以他同裴輕舟相近的武齡,去平息數百氣穴,恐怕要搭上一身的修為。

笑楓子笑了笑,他好像實在拿裴家這對父女沒有辦法。

早二十年,交得裴琅這個莫逆之友,讓他無比開懷,誰知道,裴琅說走便走,留下了諸多遺憾。

眼下裴輕舟的身上,那股俠義之氣跟她爹一模一樣,笑楓子當然也是喜歡得緊,打心裡希望,她能如願在江湖中馳騁。

怎麼能讓她折在這種地方?

只在瞬間,笑楓子的烏黑頭絲無風自舞,掌心光芒大盛,衣袂在真氣強流中翩飛。

他的發頂處驟現一處霜白,這片霜白迅速向下蔓延,直到一頭青絲化為滿首白雪。

俊俏如少年的容顏,也在頃刻間衰老,失去了光澤。皺紋爬上眼角、額頭,顯現出屬於老人的風霜。

裴輕舟的面容逐漸平和下來,額頭上微微滲出了些薄汗,呼吸也越發均勻。

笑楓子這才收手,慈愛地為小姑娘擦淨了額頭,轉頭為萬子夜和陸誠解開穴道,見他二人滿是愧色,不甚在意地一笑,“是不是沒見過老頭這副醜樣子?”

說罷,又用手去捋下巴,“還是要蓄一蓄鬍須,捋著習慣。”

萬子夜將裴輕舟抱起,見她無事,自然心裡歡喜,只是笑楓子的樣子,讓他黯然,“笑前輩,你的修為......”

“這點兒修為算得了什麼?”笑楓子眼睛一翻,“我心裡有數得很,不像有些小子,拿自己的命去搏。”

陸誠慼慼地道:“笑前輩,等我們回了落桃山莊,我一定給你裝上一車的珍奇補藥!”

“哈哈,用不著,用不著,不如留著給裴丫頭補補。她這次為了你們山莊奔波,實在是辛苦。至於我麼,”笑楓子整理好衣袍,拿起相幡,面朝月色站定,

“我就不跟你們回去了。小勞與我本來就是朝廷要犯,事情結了,我們還是少露面為妙。再者說,如果裴丫頭醒了,看見我這幅樣子,免不了傷感,我年紀大了,可見不得這個。你們走吧。”

萬子夜與陸誠也不勉強,給笑楓子行了禮,就此作別。

等勞默趕到楓林堂的時候,深深地嘆了口氣。

他加入空空社有十餘年,跟笑楓子搭檔也有七八年的光景,深知這位前輩向來是玩世不恭、遊戲江湖。

可短短几日,竟好似恢復了早年的熱血一面,現在為了個小丫頭,還散了二十年的功,破了自己的返童術。

“小勞,你嘆什麼氣?”

笑楓子披著淡淡月光,髮絲皆是銀白,猶如氤氳煙霧之中走出的老神仙,“二十年罷了。我為人看相解卦數十載,早就看透了人生不過大夢一場。到了我這個年紀,二十年更是彈指一揮,算不了什麼。”

勞默無奈,故意笑道:“我是怕社裡的兄弟們怪我,沒有保護好前輩。”

提到空空社的兄弟,笑楓子蒼老的眼裡亮起光芒,“對了,回去一定要告訴他們,這次是我救了裴老三的閨女,讓他們請客喝酒!”

說罷,一拍勞默的肩膀,“走,小勞,回空空社去。這次前輩我心願已了,回到社裡,咱們大醉三天!”

蕭條的臨陽南城,清風蟲鳴。沒了招牌的楓林堂,以後不過也成了個無人問津的鋪子。

世上再無招搖撞騙的楓林堂,卻總有人記得,在江湖中有個紈絝相士“楓林神算”。

執著相幡的老人,與揹著沉木箱子的書生,在夜色中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