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檢視了屍首,大部分方家的人身上都有兩個暗紅色的小孔,想來是毒蛇的牙印。”劉忠元回憶道,“能夠一夜之間殺死幾十口人,若不是絕世高手,便只可能是下毒了。”

方家的這樁舊聞,裴輕舟倒是零星地知道一點。方家和裴家,本是一藥一毒,自方家一夜之間被人滅了門,裴琅繼了裴家莊主之位,便在製毒用毒之餘,也製出些藥來,彌補江湖上缺失的一塊。

但她到底年紀輕,對這樁江湖舊聞只是一知半解,這還是第一次聽人講起這樁慘案的面目。

裴輕舟小心問道:“那麼,蘇女俠也是死於蛇毒嗎?”

“她不是。”

得知自己來到的地方,便是醫聖方府,劉忠元發了瘋似的尋找,在迴廊上,終於找到了蘇袖。

蘇袖脅下是一處致命的劍傷,她披著一件素色的外衣,卻被血染得殷紅,整個人仰面陷在血泊中,像一朵飄落在血池裡的紅色山茶。

讓人為這朵花的凋零而痛徹心扉。

寒骨冷風,亂叢破瓦,被淹沒在冰雪裡。方家宅院只餘一片淒涼。

“我知道蘇姐有一個兒子。”劉捕頭眼裡有淚,如星子點點,“我找了許久,沒有在宅子裡找到男童,我總是在想,若是他有機會活下去,是不是也會像蘇姐一樣,懷抱著一顆俠義之心。”

裴輕舟抽泣了一聲,也想落淚。

“我抱著一絲希望,希望蘇姐的孩子已經遠離了那片地獄。”劉忠元繼續說道,“但我又怕兇手知曉方家還有後人,不放過那孩子,便提議老捕頭放了一把火,將宅院燒了個乾淨。”

漫天的火焰映在劉忠元的眼裡,他的心卻沒有跟蘇袖一同死去,從此發誓將蘇袖的仁心傳承下去。

曾經立志一生為民,怎麼竟然忘卻了,鬧出假死這一出蠢事來。

劉忠元的眉眼又開始溼漉漉的,“老捕頭本就不欲接這個燙手山芋,又聽我說怕是院裡還有毒蛇,當時便下令照辦了我的提議。這麼些年,我總是在想,不知道當時的決定是對是錯。”

裴輕舟的憐意凝在臉上,“如果那孩子知道你曾經保護過他,一定會感念你的恩德,我相信蘇女俠也會。”

......

當裴輕舟和劉忠元在房內交談之時,萬子夜、陸誠、裴子琢三人正圍在房門外等待。

陸誠百無聊賴,把耳朵貼在牆上,凝神聽了半天,沮喪道:“怎麼什麼也聽不清,你們說,裴輕舟在跟劉捕頭講什麼?”

萬子夜淡淡道:“阿舟說她心裡有數,讓我們在外面接應,還請陸大少爺安穩一些。”

“知道了,知道了!”陸誠撇嘴道,“我看自打劉捕頭回來,裴輕舟的神色就不大對勁。你說裴輕舟隻身跟劉捕頭在房裡談事,你就不怕她有什麼危險?”

萬子夜仍然是一副淡然的樣子,“我相信阿舟。”

陸誠不死心地繼續撩撥,“我說,你不覺得她的膽子忒大了點,再怎麼說也是一個女兒家,怎麼敢跟一個大男人在房裡。這回是我們在外頭看著,等她不需要別人望風的時候,多危險。”

萬子夜的臉色變了。

倒不是他不如陸誠關心裴輕舟,而是多年的相處中,他始終認為以裴輕舟的膽識,沒有人可以傷害於她,即使有,他也總會在一旁守護著她。

但陸誠這樣一講,萬子夜忽然覺出幾分道理,呼吸不由地一窒,莫名地生出一分心痛。

裴輕舟像只自由的燕兒似的,眼下,他真有點害怕她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往危險的境地裡闖。

見萬子夜不作聲,反而神色黯然,陸誠壞笑著挑了挑眉。卻又聽萬子夜道,“沒想到陸大少爺在這麼嚴肅的時候,心裡還能想些有的沒的,佩服。”

“你這不是挺能說的,”陸誠笑容不減,“怎麼替人家裴女俠受傷的時候,一句話也不說?裝什麼深沉?”

萬子夜呼地站起身來,側過頭去。

陸誠趕緊扯他,“你幹嘛啊,快蹲下。剛才還讓我安穩點,我就說你幾句,你怎麼要走呢。”

卻沒想到裴子琢也站了起來,擔憂地望著某處。

陸誠又趕緊扯了扯裴子琢,見兩人如鐵石一樣,紋絲不動,這才後知後覺地隨著兩人的目光看去。

這一看,陸誠暗叫一聲: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