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幾人用過餐後,天幕中的一抹橙紅色正逐漸向西退去,裴家分莊的一間書房裡,正是夕照日頭,亮堂得刺眼。

自從裴琳離開房間後,裴子琢捧著茶杯已喝盡了第三盞,面對一臉求知慾的裴輕舟,仍然在心裡打著腹稿。

先寒暄一番,還是直接進入正題?此刻,一向精通社交辭令的裴子琢心情十分焦灼。

彷彿倒退到被裴輕舟打了耳光的那個黃昏,與當下同樣的夕陽西下,同樣的橘色暖光。裴琳問他紅腫的臉頰是怎麼回事,他支支吾吾地盯著自己的鞋面兒,半天才編出了一句“走路沒注意,撞牆了”。

堂哥怕堂妹,說出去丟人啊。

裴子琢正在進行一番激烈的心理鬥爭,裴輕舟也沒閒著,左看看,右看看。觀察了一會兒房間裡的飾品掛畫,又研究了一番桌椅材質,最後實在沒有什麼可琢磨的了,才發覺裴子琢還在飲茶,便問道:

“堂哥,你渴嗎?”

“......許是方才吃鹹了些,現下已經好多了。”裴子琢勉強答道。

“嗯?”裴輕舟回想了片刻,好像剛才的飯菜挺清淡的?不過既然裴子琢這樣講,她也絲毫沒覺出氣氛中的尷尬,貼心叮囑道,“那你多喝些。”

裴子琢乾咳一聲,又陷入了無聲。

忽然,像找到救命稻草似的,裴子琢終於想起一個人來,那便是進了房就翻看起柳伶人屍檢信函的萬子夜。

角落裡,萬子夜絲毫沒有受到這邊尷尬氣氛的影響,只安安靜靜地低著頭,翻看著紙頁,極為專心,幾乎讓裴子琢忘記了他的存在。

“咳,子夜,天快黑了,還看得清嗎?需不需要把燈點上?”裴子琢彷彿找到了打破僵局的突破口,趕緊向萬子夜發問。

他顯然沒有意識到,這硬是開啟話題的樣子,跟剛才的裴輕舟一個樣。

恰巧萬子夜剛剛讀完最後一頁紙,將信函合上,“多謝子琢少......子琢兄,我已經看完了。”

“子夜好厲害,這麼快就全看完了!”裴輕舟聽罷,也不再神遊,從萬子夜手中接過信函來,邊讀邊道,“快給我講講!”

裴輕舟向來對文字敬而遠之,從前捧起書本來,只覺得頭暈腦脹,兩眼發昏,用她的話來講,看一刻鐘的書,還不如去三伏天裡扎半個時辰的馬步。

每每都是萬子夜充當起教書先生,把讀過的、學過的轉述給裴輕舟,倒也沒有讓裴輕舟成為胸無點墨之人。

萬子夜將信函的內容大致給裴輕舟講了一遍。有了講解,裴輕舟很快也將信函讀完了。

她沉吟片刻,道:“從這封信函來看,柳伶人沒有其他外傷,能夠確定是中毒死亡。加之早先二伯親自查驗,我認為柳伶人的確是死於‘散功’之毒。”

“我爹與我也是如此推測。”裴子琢點點頭表示同意。

“還好二伯前去查驗了,”裴輕舟習慣性地用手指點著臉頰,感嘆道,“不然咱們裴家的毒藥,普通的仵作根本認不出來呢。”

裴子琢道:“沒錯。負責此案的劉捕頭與我爹是故交,所以一發現柳伶人的屍身,便差人來找了我爹。巧的是,柳伶人的衣角沾著殘留的藥粉,不然我們也很難這麼快便認定毒藥來源於裴家。”

“接下來,我有一個問題。”裴輕舟將手中的紙頁再次飛快地翻看了一遍。

“堂妹講講看。”裴子琢含笑看著裴輕舟,似乎早已準備好應對她的發問。

裴輕舟道:“這上面寫著,仵作並沒有在柳伶人臉上發現易容痕跡,也就是說柳伶人是以真容死去。都說柳伶人一人千面,無人目睹其真容,那麼,如何認定死者便是柳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