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年前。

街道上的車輛並不像現在一樣擁堵,但在高峰期的時段,速度也會因為走走停停而控制在一定的範圍內。

連旁邊騎著摩托車的大哥都詫異的望了過來,比較質疑這樣的大鐵塊實用性究竟有幾分,比不過他那樣耗油少,載人還能吹風的座駕。但再過幾年,他可就優越不起來了,因為新的規定會讓這種交通方式加上許多的枷鎖——為了安全著想。

唐樺坐在駕駛座的位置,聽見了後座上小孩均勻的呼吸聲,終於徹底卸下了擔心,有些慨然的鬆了一口氣。

他並不指望唐千能夠一定盯住後面有沒有跟住的車輛。不是不想這孩子給他降低負擔,更是因為一個孩子再怎麼聰慧敏銳,也不至於在這點年紀就明白跟車的技巧。

說到底,他只是想讓這個明顯操心過度的小孩早早無聊到自己睡著,像個普通的孩子一樣撒手不管事,自己也能早點把他平平穩穩的送到安全的地方。

是的,先送到安全的地方。任務什麼的先擱置著也不是不行,唐樺的自我定位相當清晰——他只是個情報的提供者,主要完成任務的是宋隊長帶領的警隊成員。

原本的計劃相當完善,即使他不再參與這個收尾,也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小孩的命最重要,其他都有別人。

他定位的是十幾公里外的一個派出所。根據幾年以來的經驗,組織大部分主要成員的交接地點都不在這個區域,也就是說,自己並不容易在這附近和旁人偶遇。要是這時候被那些人發現了和警方的交集,一切就前功盡棄了。

令他意外的是,按照宋荊那邊給來的情況報告,現在仍然有人陸陸續續的在進入那個倉庫。這樣的情況足以表明,大部分的人都沒有意識到這次聚會被警方盯上。

原本他們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比如在倉庫裡的人四散奔逃的時候抓人,能抓一個是一個。

難道那個被他持槍威脅,用手銬暫時鎖在柵欄上的同夥到現在還沒有掙脫出來?唐樺雖然有些疑惑,但也沒功夫多想,因為還有一個唐千在等著他,那時他也不可能覺得只有這麼一個人知道自己的身份。

但後來宋荊給出的訊息卻讓推測中的事實無限接近於了這個結論。

那時,他因為未明的理由沒有開槍。

他甚至因為那一時的猶疑差點反被壓制,連那個被抓獲的囂張貨色都看出了他根本不會開槍的事實,氣急敗壞藉此幾番挑釁也沒能讓他回頭。

這樣下去不行。唐樺暗自下定決心,無論怎樣,這件事結束以後,都要把一切弄回正軌。

無論發生什麼,只要他還有一息尚存。

在此之外,保護好這個無辜的孩子比完成什麼任務都要重要。罪犯還可以抓,被保護的人就像陶瓷一樣一觸即碎,容不得半點閃失。

但偏偏是這個離完成目標只有一步的時候,他發現了另外的異樣。

那是一輛外殼黑色的小轎車,就像唐千描述的一樣。

但唐千自己在之後再沒有看見這輛車的出現,唐樺在後視鏡當中也沒有發現任何的異常。那麼只剩下一種可能,要麼追來的人神通廣大,能夠完全追蹤到兩人的所在;要麼從一開始那個人就知道他們的行蹤。

作為一個經歷過幾年警校訓練的高材生,唐樺有自信自己不會犯這樣低階的錯誤。

而在這之前,唐千隻把訊息傳達給過一個人作為報備。

這個人當然是宋荊,在所有的任務當中主持全域性的那個宋隊長。當然,唐千不可能輕易的下這樣的結論。

宋荊的為人他知道,那是一個極令人尊敬的女警,雖然在一些小節上有些偏科,但總體無傷大雅,是整個警隊乃至警校中都聞名的正直之人。

但即使相信宋荊本身,也抵禦不住一些細小的念頭在心中生根發芽。懷疑或許沒有明確的物件,但也能在陰暗的角度悄然增生。

唐樺思索片刻,不由得摩挲了一下指甲,很是不安。

無論怎樣,現在都要把唐千護送到安全的地方。他一踩油門,剛要獨自轉移到另一個地方,卻看見黑色的轎車上下來了一個人。

那是一個衣冠楚楚的青年,穿著一身妥帖的西裝,動作不疾不徐,就像是下一秒要去奔赴一場上流的宴會。

他對一切都毫不避諱,神情隨和,向視線轉來的唐樺打招呼似的揮了揮手,親暱如同對親生的兄弟打招呼,看上去毫無敵意,也不像是危險。

唐樺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人,但已經無端升起了一種別樣的警惕。這種警惕甚至比與之前和那位隨時都可能張口咬人,只是因為武器的差距被驟然壓制的兇徒相遇時還要濃烈。

可這位車上下來的青年明明是一個看上去人畜無害的貨色。

因為唐樺看見的不只是這些。他發覺的那個事物,他在掃視青年動作的某一個瞬間,停止了所有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