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在第一次複查的時候,醫生就立刻改口說她的癒合速度與急性患者並不吻合。

就這樣,林零踏上了按照療程吃藥、從未被叫停的漫漫鬥爭之路。

“一個療程的話是半年,每半年,你需要做一次肝腎功能的檢查,確保自己服藥沒有影響到自己的正常生理機能,藥物都被及時地從你的身體裡代謝出去了。“

於是每個月進行一次複查,每半年就需要查一次血。

林零都快要習慣了。這種病態的生活,好像本就應該是她往後餘生的生活了……

任何人事物的來與往,都不曾變更她這樣的狀態。她的人生,好像完全不再由得她自己決定。她變成了一株被名為“抑鬱症“的菟絲子所攀援的喬木。她的養分被菟絲子吸收殆盡,她的每一線生機,都取決於這株菟絲子想要如何進一步地折磨與毀滅她。

什麼都沒有用,什麼都沒有辦法把她從深淵裡拉出來。

無論是父母,沈凝魏澄她們,新鮮的工作、生活,好吃的料理,零零還是管津文。誰也不是能夠拯救她的力量。

偏偏在她不敢依靠任何人,不敢再寄希望於任何人的絕境裡,在她不得不半途放棄自己對於未來的許多美好想象的絕境裡,她靠著自己,用不長不短的時間,在這家她最排斥的,滿是消毒藥水氣味的病房裡,好起來了。

魏澄每天都要上班。林零一天中的絕大部分時間,還是在和自己獨處。

可就在這和自己獨處的過程當中,林零好像逐漸放下了些什麼,又與此同時收穫了些什麼。

她切斷,或是在機緣巧合之下被迫切斷了自己和身邊許多重要的人之間的聯絡。偏偏在這無依無靠的時候,她終於開始付諸行動,找回失落的自己。

像是被一悶棍打昏過去一樣,林零在甦醒並找回自己的過程當中,總是容易頭昏腦脹。她有時候會嘗試著和過往的自己在腦海中對話,和那個患病之前一直很健康陽光的,永不服輸的自己對話。但是因為精神比較混沌,她連對方的聲音也聽不真切。

可是這周遭沒有人。她如果不留心聽清自己心底那點微弱的呼喊的話,她就會一直昏迷,沒有人把她從陰暗潮溼的地下室裡拖出去,沒有人找出她被打了一悶棍的傷口具體是在哪裡。

事實上,只有林零成功地和她心底的那個聲音搭上話,對方注意到她的存在和她的傷,她才有希望被她自己包紮好傷口,從這裡帶出去。

這話說起來拗口。幸好林零一點點參透了這一點,並且開始刻意地去留心心底的那個自己在說些什麼了。

有時候,她在碼完字之後,會盤腿坐在病房裡專注地冥想,儘可能去聽清那極難捕捉的聲音。

“林零……我想說……“每每聽到這裡,林零就已經有些頭痛欲裂了。她可能是太迫切地想要與自己對話,太迫切地想要拋除一些正拖累她的雜念。於是才會頭痛。

“繼續……“她只好自己嘗試著安撫自己,”不要著急,慢慢來,我們有很多的時間……“

……這大概便是林零從這次住院以來,到這一週,她的狀態上所發生的變化。她一直把這些細小的變化視作開始晨跑、吃甜食這些外在改變以後給她帶來的額外驚喜。

她始終期盼並嚮往著一個會讓她驚撥出聲的質變。王大夫的鼓勵算是這個質變即將到來的標誌。

令林零喜出望外的是,在她今天繼續回到病房的時候,今天的冥想會異常順利。

她終於聽清了那句話的內容。那是她之前從來都不敢想的。

“林零,是我。你能夠很輕鬆地就構想出我的模樣。我穿著紅白的校服,扎著馬尾辮,就是你印象中意氣風發的那個樣子。我想和你說,請你繼續向你的夢想靠近。我有一種很強烈的預感,你一定會成為你最期待的樣子。不要害怕,我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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