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零閉上雙眼,似乎確實能夠看到那個身著紅白校服的少女。

明明同樣是自己,為什麼這個女孩的身影會讓林零感到無比陌生?她伸出手,想要觸控面前的身影,可那個身影似乎是完全透明的,她的手指已經穿透了女孩的身體,卻依然沒有感覺到她的氣息,也沒有觸到她那散發著洗衣皂氣味的校服。

女孩的笑聲清新爽朗,那種笑聲已經淡出林零的生活許久了。

她剛才說什麼?要繼續追尋自己的夢想?

當下,她所能接觸到的和夢想有關的一切,可能也就只有電腦裡的那本了。

林零一度夢想著成為一位編劇。創作一個精彩的故事,並且能夠讓故事被呈現在熒幕上,是她最期盼與嚮往的事情。

也是林零的興趣所在。構思情節,創造人物,每一個環節都是可以為她充能,讓她在整體狀態比較低落的時候,依然可以偶然發現使自己收穫片刻快樂的事情。

無論是還是劇本,核心都在於情節與人物。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裡,允許自己去暢想一段從未曾體驗過的人生,那該是一件多麼美妙的事情。

頃刻間,那本原本為了打發時間、改善心情而誕生的,變成了她和理想中的自己所連結的一條通道。那通道上鋪滿了熒熒的星光,似乎在對她發出誠摯的呼喚。

繼續寫點什麼吧。把自己的思想,自己腦海裡的無數個或熱烈或溫和的平行世界,全部記錄下來好了。

林零開啟筆記本,從自己囤的庫存裡找出緊接著的一個章節釋出之後,繼續編寫接下來的故事。

她有預感,自己筆下的這個故事,很快就能夠走向結局了。這種預感非常玄妙,像是自己在更高維度的世界關注並推動著某件事發展的走向一樣。她本人生活在有實體有時空的世界裡,而她的角色們則生活在一行行文字當中。她發自內心地喜歡自己創造出的每一個角色,如果可以,她想要給自己筆下的每一個角色派發一個美好的結局。

......但是好像也不太現實。根據她最早提交的那份大綱,女主人公才是這幾起案件的幕後兇手,男主人公作為案件的調查者,與女主相愛卻始終處在她的對立面。他最終也沒能拯救女主畸形的內心,女主也必不可能逃脫法律的制裁。這些早就是定局。

也許,寫的人,是沒有資格聖母心氾濫的。

作為作者,林零本人也只好看著感情很深切的男女主逐漸遠離彼此,消失在對方的生活裡。

“早知道不寫這樣的題材了。”林零嘀咕著。

寫這樣的題材,的確可以滿足自己對於推理的創作欲,狠狠地過把癮;但是就當下她的情況來看,繼續硬著頭皮寫這本結局註定憂傷的,有時可能會勾起她的一些心事。比如想到她自己。

在對推理過程做一些細節上的描寫時,林零還能夠大呼過癮,為情節頭腦風暴的過程中,她也能夠不自主地做到一些對於她來說本還有些困難的事——集中注意力。精力太容易分散,重心太容易迷失。工作還沒做多少,就會感到無窮無盡的疲倦。直到如今,林零還會被這個問題困擾。

幸好,寫算是一件她很感興趣的事情。它可以調動和激發林零的注意力。林零自己都沒有刻意留意過,不過她的確是在正式開始寫之後,精神一天比一天集中了。

總的來說,這本書進行到現在,收穫了一批讀者,給林零帶來的一切也是利大於弊。它更是在為林零做自己喜歡做的事鋪路......就從這些層面來看,林零繼續編寫故事,堅持到這本書完結,是在抓住一個向上攀援、擺脫舊疾的機會。

約莫兩個小時後,林零又在庫存裡新增了兩章。在做完這一切之後,她的生活又迴歸到白茫茫一片。

瓦制的屋簷覆上了新雪。住院的生活裡,不少時間都是空蕩蕩的。這些時間裡除了呼吸、讓身體吸收每一餐飯的養分、代謝或攝取每一片藥物的成分,就實在沒什麼事情要做了。

今天似乎例外。

今天的上午,她剛剛受到王大夫的鼓舞,而就在前不久,她才和那個在她記憶深處一直很模糊的明朗少女展開過一次對話。

都是些非常愉快的體驗。

於是今天她打消了放空自己的念頭,開始嘗試去思考“夢想”這個帶著新生力量的、充滿朝氣的、似乎和她隔著一段距離的問題。

對於一年以前甚至兩年以前的林零來說,夢想是什麼呢?

這個問題,一定要追溯的話,可以追溯到和管津文第一次分手的時候了......

那個時候的林零,好像早就不知夢想為何物,腦海裡只有那段支離破碎的感情。她像是竭力抓住風中的稻草,絲毫不肯放過任何回到他身邊的機會。

什麼是夢想?林零好像完全不記得了。她與一切收起雙翼久居籠中的金絲雀無異,關於未來的一切構想,裡面都有管津文的存在。

更要命的是,管津文一度給予她的溫柔和耐心可以緩釋她的病痛。她畢業之後立刻回到b市去找尋管津文的狀態,就好像是快要渴死的人在沙漠中瘋了般地用視線找尋綠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