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怎麼回事?發生什麼了?明明……”

“我,唿,嗚嗚——”

……

聞悟的兩隻眼有點紅腫,努力將阿漢的隻言片語拼湊起來,卻發現他所知的竟也不多。

據阿漢所說,他早上起來的時候,酒二孃還沒有起床。當時,他並沒有太過在意,只當是她與往常一樣喝了酒睡過了頭,於是自顧出去閒逛了。然而,等快到中午的時候,他回到家,發現酒鋪還沒有開張,這才覺察到異常。可在那時,他還是不慌的,直到敲門得不到回應,撬開窗戶看見房間裡的情景時,他才懵了。酒二孃的屍體就倒在坑床的下邊,已經涼了……然後,街坊被他的呼喊聲驚動,很快趕到了,接著就是官差,最後是殯儀堂的人……直至現在。

聞悟默然,也不知道接下來如何是好了。他想安慰阿漢,可此時此刻,他連自己都沒了方寸,感覺說什麼都不合適。

砰砰——

突然傳來一陣拍門聲。

倆人正處於悲痛之際,聞聲都是一震。聞悟看了一眼阿漢,卻見他擦了擦眼,把臉撇開,沒有要出去開門的意思。

“阿漢。”門外的人喊了一聲,語氣略微疲倦,“開門。”

聞悟怔了怔。這聲音,他倒是有點熟悉,更不好開口了,又瞟了阿漢一眼。後者正埋著臉,看不清表情。

“阿漢——”

“聞悟……”阿漢突然發聲了。

“啊?”

“你先回去吧。”阿漢抹抹臉。

“啊?”聞悟有些錯愕。

“謝謝你,我沒事的……”

“阿漢!”門外的人又是‘砰砰’地拍門。這一次,似是有些著急了,對方拍得很用力,屋樑都‘沙沙’地撒了幾縷灰塵。

聞悟還不知怎樣才好,阿漢已經去開門了。

“怎麼現在才開門?你,咦,你也在啊,聞少爺。”

門外站著的是一個矮壯的漢子,約莫四十多歲,穿著工務處的公服,面容有幾分厚正。聞悟點點頭回應,“佈德叔。”

壯漢稍稍頷首,而後看看深低著頭的阿漢,突然上前一步,蒲扇大的巴掌抓住他的肩膀,嘶啞著聲道,“難為你了。”

阿漢抿緊嘴唇,肩膀卻抽搐了起來。

聞悟看在眼裡,眼眶又溼了。他瞄到壯漢,見其雙目發紅、臉色疲憊,心中原本對其的一些偏見,不自覺減輕了幾分。

壯漢抬起頭,“你回去吧,有我在這看著就行。”

“嗯……”見阿漢沒有作聲,聞悟識趣地默默離開。雖然對這個佈德沒有多大好感,但他是酒二孃的……某種程度上,已經算是阿漢的繼父,由他來料理酒二孃的後事,也說得過去。

“吃了沒有?”

關上門,佈德問呆立在一旁的阿漢。見他不說話,佈德‘啊——’地哈了口大氣,自顧往裡面去,找了些能吃的東西擺上桌,然後又從他邊上走過,到櫃檯拎了一罐酒進來,順手又拍拍他,“吃點東西,早點睡,明早我帶你去領你娘回來。”

阿漢聞言一震,眼淚又成線地掉了,‘嗚嗚’地低咽。

佈德找了個海碗,拍封開酒,倒了滿滿一碗,抬頭就‘咕咕——’地一口飲完,然後又倒一碗,又是一口乾了,接著‘乒’一下,用力地將碗甩在桌子上,瞪著眼吼道,“哭,哭,哭,哭什麼!男子漢流血不流淚,哭有沒什麼用!”

阿漢的哭聲一窒,但還是禁不住地抽泣。

佈德招招手,“過來……”他猛地一捶桌子,碗碟都跳了起來,“過來!”

阿漢擦擦眼淚,慢慢走過去。

佈德把碗擱到他面前,倒了滿滿一碗酒,“喝了,喝!以後隨便你喝!沒人會說你了!想喝多少就喝多少!喝!喝啊——”

阿漢遲滯了一下,然後拿起碗,猛仰起頭‘咕’地全往嘴裡灌。酒水糊的一臉都是,也分不清到底是酒,還是眼淚了。

不等他歇口氣,佈德又給他倒了一碗,“再來!”

這一次,阿漢拿碗就幹。

“好,再來!坐下來,吃,吃多點!好好的吃!告訴你娘!你是個男子漢啦!不用她操心了!讓她放心吧!來,再喝,再喝……”

佈德一邊給阿漢灌酒,自己也一邊給自己灌。他舉起酒罐直接張大口悶,酒水澆了一頭一臉。倆人一個用海碗灌一個整罐吹,都紅了眼,像要把整間屋的酒都喝光。尤其是阿漢,喝著酒,嘴裡塞著吃的,臉上全是酒,淚水和鼻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