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宸玖並不傻,見心上人這副半夢半醒中欲言又止的樣子,瞬息明白了什麼,臉色略顯陰沉:“誰同你說了什麼?”

“並無。”慕南卿拒不承認,漠然搖頭,將手中的御仙笛不由分說塞給蕭宸玖,拖辭道,“你可通曉樂理?若不曉得改日我教你,現在你去給我畫扇面,我要睡覺了。”

蕭宸玖要問的話盡數被“我要睡覺”四個字堵了回去,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沒發出聲音,沉默著拾起慕南卿放在桌子上的摺扇攏霧,一言不發找墨水去了。

這把銀色玉骨攏霧扇與尋常扇子不同,素白地扇面在接觸到毫筆的瞬間綻出霜痕,墨痕處接觸片片瑞雪,絲絲寒意外放,蕭宸玖眉心大蹙,下意識看了慕南卿一眼,見其並未被這股寒意竟然,才劈手抓起扇子,轉到屏風後頭繼續作畫兒去了。

……

當夜亥時末、次日子時未至,慕南卿睡得七葷八素之際突然聽到外頭一陣雜亂,煩躁地伸出手扒兩下枕邊人的腰間,感覺對方溫熱地手掌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背脊,才勉為其難安靜下來。

這雜亂卻並沒有因此而止步,興奮地尖叫吵鬧以及維持秩序地喊聲不曾間斷,吵得她直皺鼻子,最終忍無可忍睜開眼睛。

蕭宸玖將兩張木板床拼接在一處,靠在床頭哄著慕南卿,見自家娘子突然睜開眼睛,眸帶痛惜地問了句:“吵醒你了?”

“外頭這是在做什麼?”左右這些天除了吃就是睡,慕南卿並沒有多困,反而精神十足,眨巴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美目好奇道,“今兒是什麼節日嗎?”

“不是。”相比於慕南卿的興致勃勃,蕭宸玖地反應顯得略微冷淡,用最是稀疏平常地語氣告訴她“是怪物潮汐。”

“嗯?”慕南卿頓時眼睛都亮了,腰眼用力翻身坐起來,素來冷淡地眼底多了幾分興致盎然,興奮地徵求蕭宸玖的意見,“我還是頭一次趕上真正的怪物潮汐,我們去看看吧?”

宸王殿下的眼皮子適時抽動兩下,臉色登時更不好看了,他揮手間滅了室內的燈,房間內一片漆黑如墨。

在慕南卿詫異地疑問聲中,蕭宸玖無可奈何道:“卿卿,現在是深夜,你還懷著身孕,好生歇息罷。”

“可是…”

“怪物潮汐產生的起源是死水河翻水,並非是一朝一夕便能結束的,明日再看也是一樣的,不會錯過的,你乖。”蕭宸玖在黑暗裡按下自家調皮搗蛋娘子躍躍欲試的小爪子,毫不留情將其塞進被窩裡,同時散出一股靈息,將街坊中的吵鬧聲隔絕。

骨節分明地手在慕南卿肩膀處拍了拍:“閉眼,睡覺,為夫陪著你。”

被迫躺下的慕南卿憑空積鬱了滿腔怒意,兀自避開蕭宸玖的手,扯過被子裹住自己,一言不發。

這副耍小性子的模樣,倒是像極了被人管束上學堂的孩童,蕭宸玖沒忍住抿唇輕笑。

繁華地段清新秀雅的閣樓上,一扇原本敞開的窗戶忽然合閉,發出“啪”地一聲。

坐在窗前眺望車水馬龍的慕南卿聞聲被驚了下,半響回身,黑白分明的清瞳冷漠鳥瞰身後之人,眼底隱隱略帶警惕。

慕清越柳眉星目,身穿月白緞衣,肩部下垂水袖半遮衣袖,碧色髮帶與青絲糾纏傾瀉而下,額前兩縷墨髮映出絲絲柔情和慵懶。

此刻他正以手按住窗欞,緊綁於腕骨上的金絲祥雲護腕襯托他五指修長有力,笑看慕南卿,對上她略帶壓迫感地目光並不畏懼,只道一句:“非禮勿聽。”

慕南卿垂下美目,修長濃密的睫毛遮擋眼底情緒,勾起唇角輕笑未語。

及腰的墨髮髮梢雪白,脫俗而冷豔,一如既往美得驚心動魄,狀似雲端謫仙、又如深海精靈。

慕清越關了窗子坐到一旁的茶桌上,眉眼含笑,饒有興致挖苦:

“屬下怎麼記得你從昨晚到現在一直都在跟屬下探討盟主重選大會事宜,這些刁民說你欲行不軌,殺人滅口,你不解釋?”

“如何解釋?”慕南卿坐在窗邊捻起白玉茶杯,冷淡地雙眸看了眼杯中茶水,隨後又緩緩抬眼,露出一雙星辰大海般乾淨瀲灩的冷眼眸子。

她音色清冷,容貌張揚,此情此景的烘托下倒是有了幾分挑釁的模樣。

慕清越只是保持著原本的動作,無波無瀾與之對視:…

彈指間,“殺人”的仙首敗下陣,短暫吸氣遂而斂去陰霾,語氣悠然嗤笑:“眾修者眼皮子跟底下出了這樣的事,百姓憤怒自是必然。我和其他仙首殺人與否不重要,他們所求的也並不是所謂的真相,而是需要一個突破口來發洩,由此彰顯自身的道義。”

“而比起那些他們抓不到把柄的仙首,身居高位又臭名昭著的我,來‘扮演’這個角色正合適。”她自嘲說後面話的時候刻意頓了幾秒,最終還是將指尖的茶杯放回了桌上,幾乎沒發出一絲響動,輕嗤道,“無知的凡人罷了。”

茶樓的空氣讓感到她壓抑,慕南卿手肘支在桌子上揉了揉眉心,方繼續淡漠笑道:“我想清越比我更明白無謂的爭辯沒有意義,有時候一巴掌拍下去,要遠比費勁唇舌解釋有用的多。”

美人板著臉冷豔張揚,而當她笑起來的時候,彷彿眼下的淚痣都沁了蜜糖,甜意直達心底。

“你和傳聞中,倒是言行相悖。”慕清越沉默幾許,輕嘆。

慕南卿撥出口氣,她不著急否認,同樣不會承認。

慕清越作為白雲間嫡系雲殿之主,是她的同殿師弟,只是這位殿主素來以遊歷之名四處逍遙,鮮少回宗門,說是殿主其實不過掛個名兒而已,加之慕南卿有幾年一度不關不理世事,兩人這還是頭一回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