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卡塞爾莊園的666號貨物,那是一具棺材。”芬格爾說,“根據後來的朔源調查,我們得知這是清廷在甘肅盜墓找到的東西,很可能是歷史上的西夏王室陵墓。那時候的清廷財政困難,他們便組織各地官兵盜墓掘墳以求金銀。這具棺材被發現的時候,掘墳計程車兵裡有個屠龍家族的眼線,發現這是龍族的東西,報告給了清廷以換取賞銀。經過當時清廷裡的開棺核驗,發現棺材裡的屍體被二十根銀釘釘死,排序疑似道家失傳的六丁六甲之法。當時他們就覺得,這是個極其危險的東西,因為古籍中說唯有會從陰間復生的陰邪惡鬼才會用這種方法,以隔絕他們和陽間的接觸。”

“是,那些銀釘其實是中國古代屠龍家族的鍊金武器,他們用這些銀釘摧毀了屍體的心臟迫使它不能再跳動。清廷的人雖然不知道那具體是什麼,但封建迷信讓他們對這些東西很敏感。他們知道我在做文物生意,故意找上了我演戲,要把這件東西賣給我,換取五萬馬克,用銀幣支付。當時我只是看了一眼棺材的外觀,就知道這是和龍族有關的東西,因為棺材上鐫刻了一部分龍文。可我沒有開啟檢查,清廷的人在開棺之後又用更加嚴密的手段封棺,導致我以為那就是棺材本身的狀態,希望以最完好的形態運回德國檢查,我犯了致命的錯誤!”林鳳隆哭著嘆息。

“那具棺材被運回了德國,跟著一起的還有一群死侍。事後推測,是有一個瞭解秘黨,瞭解龍族的人,在清廷面前貢獻了這一套完美的方法,目的就是摧毀秘黨的核心。”芬格爾說,“說起來也是意外,那時候秘黨因為路山彥的活動而支援中國革命推翻帝制,這恰巧戳到了清廷最薄弱的刺痛點,雙方本該沒有交集。在卡塞爾莊園,棺材裡的龍族被當時負責解剖的醫生巧合地釋放了出來,那是龍族中的初代種,那條龍屠戮了整個卡塞爾莊園,當時的秘黨精英幾乎全部犧牲,只有一個人活了下來,後來成為了卡塞爾學院的校長——希爾伯特·讓·昂熱。”

“昂熱校長百年間從未停止過對你的追尋,他始終一無所獲,但他知道你還活著,在他看來是你背叛了秘黨和清廷串通,這會兒大概還在中國的什麼地方逍遙自在。你的言靈並不在教科書裡,那是極度罕見的生命締造能力,被中國的屠龍家族稱為涅槃,在你之前只在中國古代出現過一例。哪怕你被丟進絞肉機裡粉碎,只要還有一點活著的細胞,你就能再度復甦成原本的樣子。所以你無法被輕易殺死,除非有什麼東西在殺你的時候能連你所有的細胞都能一起毀滅。你最可能的死亡方式是老死,這個言靈可以逆轉生命再生,卻無法用全新的細胞去替代你日漸老去的器官,它只會把你復原成受到致命重創前的一刻。”

“我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即使能無數次從死亡的深淵中爬回來,時間仍舊是最大的敵人,我們身負龍血,但始終不是真正的龍族,無法對抗衰老。”林鳳隆蜷縮在椅子裡幽幽地說,這些秘密在他心中藏了很多年,從未敢於對誰訴說,如今他的後裔終於找到了他,當把那些秘密全都說出來的時候,那塊一直壓在身上的石頭終於消失了,他如釋重負。

“我一度期待著昂熱某一天能找到我,這樣我就可以抱著他的大腿對他哭訴認罪,告訴他這些年來我有多難過。其實我一直悄悄地關注著後來的秘黨,我知道卡塞爾學院的建立,也知道現在的校董都是從那個年代走過來,在戰爭中發了大財的傢伙。可我也害怕昂熱會出現在我的古董店前,腰間懸掛著名為復仇的獵刃,什麼都不說,只是在看到我的那一瞬間就把刀尖插進我的身體。我死不了沒關係,現代科技有太多手段殺死一個人的全部了,他大可以把我綁起來沉進海溝深處,那麼我就將在永遠的死亡與復甦之間輪迴,直到徹底老去,再也沒有一個細胞活躍。”

林鳳隆垂著頭低聲絮語,也不看芬格爾,他就像一個坐在教堂裡的虔誠教徒,對著神父訴說自己前半輩子的罪孽,甚至根本不祈求主的寬恕,因為他覺得自己罪無可赦。

“您的餘生就是打算在這種地方一直苟延殘喘下去麼?”芬格爾扭頭打量著這間已經不成樣子的老店,他和楚子航還有夏彌忠實地執行了那條螳螂捕蟬的計劃,尾隨加林查來到了這條巷子。在確認林鳳隆就是弗里德里希之後,他藏身在這裡躲過了反恐武警們的搜查,所以很清楚店裡的構造。

在那扇屏風後面還有個小門,門裡是間隱秘的臥室,陳舊的櫥櫃上放著一臺能聯網的大頭電腦,角落裡全是有關秘黨的資料。牆上掛著一張泛黃的海報,es ist ein see gefallen,落雪時分,德國的經典民謠,配圖是小木屋外在大雪中瑟瑟發抖的妻子望向遠方,看著像是什麼德國劇團來中國演出的時候弄的,思鄉之情讓林鳳隆偷偷撕了歌劇院的海報帶回家藏著。

“每個老人都該有個自己的老巢,窩在裡面慢慢倒數為數不多的時光。”林鳳隆低聲說,“我沒有膽量去見昂熱,更沒有膽量回去德國,去在那些老朋友的墳墓前放下一支哀悼的花,我是個卑微又怯懦的小人,小人不就該在這種見不得光的地方麼?就像鼴鼠。”

芬格爾沉默了幾秒鐘,“老實說,家裡其實還有幾個您應該認識的人,他們是從那個時代活下來的老人,曾經掌控秘黨,不過現在只能腦袋後面插管子活著了,和他們說話會覺得自己是和在一群喪屍溝通,通常要花十幾分鍾他們的手指才能在鍵盤上敲一句完整的話。如果願意回去,也許還能找回點過去的蹤影。不過我不推薦您這麼做,家族迄今還在尋找您的蹤跡,並非是對當年那件事情有所懷疑,那已經是過去的歷史了,不值一提,他們還想找到您,是因為您的言靈實在太過匪夷所思,頑強至極的生命力,從細胞都能重生已經超越了人類所能探知的範疇,他們希望能對您進行研究。”

“你們還在做這種事啊……”林鳳隆嘆息,“龍族永遠不是靠研究就能解讀的東西!已經無數次的被證明過了!”

“一直窩在這種地方,是無法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寬闊的。”芬格爾笑笑,“一戰開始之前,歐洲各國都展開了軍備競賽,那些研究的成果很多都被保留了下來,有的迄今還在造福大眾。您也應該清楚,當時的秘黨和各國都有合作,大家已經開始嘗試用科學的力量去解讀龍族的奧秘了,100年過去,或許早就已經有人解讀,只是我們還不知道。”

“你這口吻聽起來讓我想到希特勒,要抓我回去集中營麼?”

“不,我對他們所謂偉大的事業沒興趣。”芬格爾聳聳肩,“昂熱校長是個復仇者,我也是個復仇者,只不過他是想殺死世界上的一切龍族,而我只想殺死其中的某一條。我會對家族說沒有找到弗里德里希·馮·隆,林鳳隆不過是個江湖騙子而已,作為交換,我想知道您在夏之哀悼事件後,還有沒有什麼別的發現。既然您很後悔,應該會想要迫切的調查還原事件的全貌,那條龍……到底是什麼初代種?”

“不確定……”林鳳隆沉思了片刻,他知道這個答桉不是芬格爾想要的,芬格爾已經做了很棒的事情,他必須努力從陳舊的記憶中找到點能夠支付的報酬,“後來我去過那副棺材發掘的地方,走訪過當地的人,因為人力不足,掘墓的時候官兵還發動了窮苦的百姓來幫忙。那裡到今天都還有好幾個村落,村落裡的人大半都姓李,據說是西夏皇族李元昊的後裔。西夏是內陸,委實不是個多水源的地方,青銅與火之王已經被你們殺死了,大地與山之王也許就在我們腳下,那如果真的是個初代種,也許就是最神秘的天空與風。”

“夏之哀悼之後那條龍就再也沒有出現過了,整個事件中龍族不再是以過去的暴力為主調,而是展現出了類似人類的陰謀,圍剿和騙局。假設那真的是天空與風,這位龍王恐怕狡猾到令人難以想象啊。”芬格爾嘖嘖讚歎。

林鳳隆開啟那個還沒來得及關上的櫥櫃,從裡面摸了幾張地鐵卡放在芬格爾面前。

“我這輩子都沒想過還能見到自己的親人……委實沒什麼東西拿得出手了,這些你會想要嗎?它們能開啟這座城市裡的尼伯龍根,龍王就在那裡。”林鳳隆促狹地笑笑,豎起大拇指,“老實說,你和我年輕的時候真的蠻像,很帥!”

一切都終於塵埃落定,心裡舒坦了太多,林鳳隆甚至敢鼓起勇氣好好地認個親了。芬格爾雖然老是一副句僂著身子的敗狗模樣,可真好好梳理一下那站在人群中也是人模狗樣的好狗,起碼也能算鬆獅那款的,威武雄壯!

“我們家的人,不都是靠刷臉吃飯的麼!”芬格爾滿臉自豪狀,“當年在學院裡我也是一支搶手的花兒啊,走到哪都有捧著鮮花的學妹!”

他伸手一攬,把那些地鐵卡全揣到兜裡,衝著林鳳隆揚起一張賤不兮兮的笑臉,客氣是什麼?這倆字兒從來不會出現在芬格爾的字典裡。雖然家裡甚至有著莊園,是繼承下來的舊貴族,但作為一條敗狗,他的經濟狀況委實不樂觀。如果林鳳隆都可以賣這些地鐵卡發家致富,那麼他芬格爾又為什麼不能找個老傻帽兒接盤呢?好比說沒有搶到地鐵卡的愷撒·加圖索同學,應該很樂意再花筆錢買一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