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蟬,螳螂,還有黃雀(六)(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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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稱呼林鳳隆為先生,因為林鳳隆在很多年前就已經被家族除名了,儘管那座莊園裡仍舊有他的照片,會跟年輕的孩子們說這是某人的遺照。
但這實際上只是給外人做做樣子看,林鳳隆對家族來說太過重要,而家族也很清楚他絕不會輕易死去,上百年間對他的追尋從未停止過。直到林鳳隆為了維持生計,在獵人網站上售賣地鐵卡,漸漸進入獵人們的視野,這個隱藏了很多年的傢伙終於按捺不住浮出水面。
這個太久沒有聽到過的稱呼讓林鳳隆愣神了片刻,曾幾何時這個名字也是光輝耀眼的存在,曾在秘黨中佔領重要的位置。
他下意識地想要把手伸進袖子裡,這是試圖抓住藏在裡面的匕首,雖然言靈並不適合於戰鬥,但從那年代走過來的每個秘黨成員都是這樣,連睡覺都會在枕頭底下放著刀和槍。他摸了個空,寬袖的布衫裡面什麼都沒有,這麼多年他已經變成了徹頭徹尾的bj大爺,會在早上喝著豆汁兒提著鳥籠出去熘達,跟左鄰右舍打個招呼,那樣的生活已經離他遠去了。
“給我一點時間。”林鳳隆低聲說,他靠在椅子上仰頭看著老舊的天花板,潮水般的思緒從沉寂了很多年的心湖中湧來,那個用以封印記憶的閘門在弗里德里希·馮·隆這個魔咒面前徹底開啟。
當他再度與芬格爾對視的時候,這個老鵪鶉的眼神變了,儘管仍舊有著老人特有的渾濁感,但從眼神中散發出來的是絕對忠誠的堅毅,彷彿能刺破烏雲讓日光重現。芬格爾不禁覺得如果現在他拿著一把槍抵著林鳳隆的腦袋,這個幾分鐘前還表現的怕死怕的要命的老人,也絕對不會對他再說一個有用的字。
那是軍人的眼神,100多年前的夏天,林鳳隆就已經第一次踏上了中國的土地,只不過那時候他是個侵略者,是德軍步兵師中的一員,曾經罄竹難書的暴行,他是親身經歷者。
“如果這裡的其他店主們知道,八國聯軍有您一份功勞,他們會衝過來剝了你的皮吧?”芬格爾調侃道。
“不全對,那時候我就已經是秘黨成員,加入那支軍隊只是為了可以更便利的搭乘軍艦抵達中國。當我的戰友們坐在龍椅上拍照留念的時候,我在忙著尋找和龍族文明有關的遺物,花大價錢把他們搬上遠行德國的商船。”林鳳隆說,“這是當時的秘黨給我的任務,那時候中國還處於晚清腐朽的統治下,皇室知道一點有關龍族的東西,但他們不覺得那是異族生物,自古以來就有真龍天子的說法,導致他們認為那是古代真龍的遺物。要從這群迂腐的傢伙手裡搞走龍族文明的古物委實不容易,軍隊是很好的掩護,當你把槍擺在桌子上的時候,那些冠冕堂皇的晚清貴族就會很好說話。”
說這些話的時候林鳳隆中氣十足,有著澹澹的輕蔑,聽起來他非常鄙夷那些晚清人士。現代歐洲人總是會把從中世紀到近代戰爭中的自己粉飾成捍衛和平的鬥士,但大多數時候,在那些殖民土地上他們總是威逼利誘或者強取豪奪,那年代林鳳隆用這種方式辦事也挺正常。
“我知道,秘黨在經歷夏之哀悼事件以前,一共從遠東獲得了666件與龍族文明有關的物品,其中有三十多件是經過你的手,你是秘黨最後一個派往遠東的貨商。”芬格爾點點頭。
這些事對現代秘黨來說基本是秘辛,但對芬格爾來說不是。如今的卡塞爾學院前身就是由秘黨成員梅涅克·卡塞爾命名的,他曾是歐洲屠龍秘黨的精英首腦,那時候秘黨們的據點就在德國卡塞爾莊園,而那正是芬格爾家族的領地。
這支德國貴族經歷過兩次世界大戰的洗禮,遠遠比不上現在的卡塞爾學院校董,稍顯落寞,但在百年前的德國,他們曾是秘黨最有力的支持者。而林鳳隆當時正是家族年輕一代的佼佼者,過於優秀的言靈和靈活頭腦,使得他迅速在秘黨中展露頭角,走到了梅涅克·卡塞爾的身邊,得以被委託前往遠東購買龍族古物。
當時所有人都為秘黨的蒸蒸日上感到欣喜,卻沒想到委託弗里德里希·馮·隆做這件事,是個足以後悔終生的錯誤決定。
夏之哀悼,這四個字彷彿驚破腦海的閃電,林鳳隆的手指不自在的抽搐了一下,那些他最不願回憶的記憶紛紛浮現。
“不過我對那些事情的瞭解僅限於家族老人們的口口相傳,可以的話我想聽您親口說。”芬格爾點頭微笑,他難得這樣正經。
“你們找我是為了什麼?復仇?你是昂熱的人麼?”林鳳隆緊緊盯著芬格爾的眼睛。
“不準確,我現在確實在卡塞爾學院就讀,但我代表的是家族的想法,沒人知道你在中國經歷了什麼,為什麼會忽然背叛秘黨。我找你要做什麼,取決於你告訴我的真相。”芬格爾輕描澹寫,林鳳隆卻從那句話裡感覺到了澹澹的危險。
長久的沉默,林鳳隆緊繃如弓的身體慢慢地放鬆了,高強度的保持那種緊張感,對他現在的身體負擔很大,而且他也清楚現在的自己絕不可能是眼前年輕人的對手,他最大的資本是很難死,並非不會死,這點東西在如今的手段面前實在微不足道,只是在多年前的那個戰亂年代會非常好用。
“我沒有背叛秘黨。”林鳳隆的眼中彷彿暴雨傾洩,烏雲密佈。
“如果真是這樣,那你就不該一直逃亡,100多年的隱姓埋名總得有個理由。”芬格爾搖搖頭。
“在那件致命的東西抵達卡塞爾莊園以後不久,還留在中國的我就遭到了清廷皇室的暗殺,從那些人口中我得知自己幹了件什麼事情,這件事恐怖到甚至能摧毀歐洲秘黨千年來的積累。那些殺我的人把我的屍體扔在一口古井裡,用石頭掩埋,但他們不知道我的生命力有多頑強,即使我只是一片屍塊,我都能再長回來。我活下來了,可我不知道自己該去哪,這個時候那座遠在德國的莊園大概已經被摧毀了,沒有人能在那種東西的偷襲面前活下來。秘黨的長老們必然會發了瘋般追查我的下落,他們會把我視作喪心病狂的叛徒,抓到以後用一切手段逼問想要的秘密。強烈的負罪感也促使我不敢再回德國,如果我但凡心細一點,但凡我多檢查一次,親眼去確認那件貨物,就不會釀成那樣的慘劇。”
林鳳隆抱著腦袋,失聲痛哭:“是我對不起梅涅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