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需要多少睡眠,冥想半夜,還能回艙執筆畫畫,旗袍,短髮,珍珠耳環。

喬野醒來時,也已經是後半夜了,楊舒在不遠處的沙發上佝僂著睡著,高跟鞋都沒脫。

從他睜開眼,身上就是劇烈的疼痛。他很輕的叫了一聲楊秘書,楊舒便蹭的站了起來,沒有睡著過的跡象。

“醫生還說您明天都未必能醒,要把您放在重症監護室...”

“秦鈺在哪兒。”喬野的聲音沒有虛弱的感覺,只是很低,很慢。

“527,樓下。”楊舒回答,她真不明白,他為了江林晚連命都豁得出去,醒來問的第一個人卻又是秦鈺。

“林晚怎麼樣。”

“皮外傷,夏靜陪著。”

喬野閉上了眼,沒再說話。他真是有點可憐,這樣艱難的時刻,沒一個親人在身邊。

“喬董很晚才回去的,也是為了不讓太太起疑。”她說著似是安慰的話。

“你回公司幫我取個東西,在書櫃第三層右起第二本的書裡。”

不知是什麼東西這樣重要,非要現在去拿。楊舒不敢說不,卻又不放心這裡只留他一個人。

“不會有事。”喬野又說。

楊舒這才出了門,路過護士值班室還是囑咐了一下,讓她們多留意。

喬野有著無比頑強的意志力,除非他失去知覺,否則身體上的疼痛是擋不住他的腳步的。支走了楊舒,拔掉胳膊上的針頭,他扶著牆一步一步的走著,雖然緩慢,卻有一種決然。

秦鈺傷的也不輕,刀尖穿透了手腕,以後恐怕再也沒有任何力氣了,擺設而已。她醒來之後就再也閉不上眼,疼是一方面,她掛念著她的孩子,他那麼軟,骨頭還沒長成,渾身的力氣都用來吃奶了。他餓沒餓,他哭沒哭,有沒有紅屁股。

她去的時候有同歸於盡的決心,死了百了,可是她沒有死,所以她什麼都放不下。突然又想起白天的慘狀,江林晚死了嗎,喬野是肯定死了吧。

她又開始害怕,萬一喬野沒死...

秦鈺側臥著,面對著窗想的出神,有人站在身後都沒察覺。

“秦小姐。”

她蹭的坐起,看著靠在牆上的男人,他有點蒼白和虛弱,都不像有重傷在身的人,秦鈺不可置信的說:“你沒死?!”

見喬野只是盯著她看,她又警惕的說:“怎麼,你想殺人滅口嗎?”

“我給過你機會, 你不珍惜。現在你只能選,你或者你的孩子。”喬野的蒼白為他眼裡的陰鬱更添了幾分可怖,他就像十七世紀長相最出眾的那隻吸血鬼,人形人臉,卻長了顆吃人的心。

“你給過我什麼機會,我父親入獄,母親慘死,難道不是因為你!”秦鈺分辯,她太恨了,她本該無虞的人生,她曾還將眼前的豺狼當做後半生的指望。

“我說到做到,明天一早我得知道答案。”喬野壓根不接她的話茬。

難道那塞滿信箱的舉報信都是他寫的?難道那些奇珍異寶是冤枉他了?他活該。

秦鈺的精神氣從脊椎處被抽離了,她塌著身子坐著,過了很久,又央求道:“對不起,喬野哥,我,我鬼迷心竅了,我其實早就後悔了。你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帶著孩子離開這,我離你們遠遠你的。”

喬野俯視著她,要早知有今日局面,他當初一定連她一起送進去,有其父必有其女,一脈連枝,秦鈺少犯法了麼。

“別走,喬野哥,別走。”秦鈺連滾帶爬的躍下床去,跌落在地上,拽住喬野的衣袖,終於流下了眼淚:“我,我可以再見他一面嗎?”

喬野拂開她的手,散漫的說:“你今天出來的時候不就已經與他永別了麼。”

他出了秦鈺的病房,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緩了很久,其實剛走進去的時候,他已經感覺到胸前有點粘黏,胸腔的傷口處插著導管,他以為走路導致積液外漏。在裡面越久越不對勁,不僅是胸前,腹部也是一樣的感覺,溫熱,黏稠。

按理說不在這一時,秦鈺也受了傷,沒有能力再去二次傷害誰了。但是他必須保證要萬無一失,學校她都敢,醫院又如何呢。也正是潛意識裡這強烈念頭,他才能這麼快就清醒。

喬野食指勾開病號服的領襟一瞧,果然紗布已經全部染紅,本來還想去看看江林晚的,現在看來是不能了,她萬一醒著,自己這副樣子再嚇著她。

秦鈺在地上做了很久的思想鬥爭,她在想兩全的可能,她要逃走,她要帶著孩子遠走高飛,就她和孩子。

想到這,她掙扎著起身,剛出了門就看到坐在椅子上的喬野。他就像死神,只等她死後他才會走。

“幾點了。”

喬野淡淡的問,扭頭看向玻璃窗外,彷彿他憑藉天空的顏色就能辨別時間,又好像在暗示她,她是逃不掉的,但他的耐心卻有限。

幾點了,反正離早晨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