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冕把胖子的刀收回刀鞘,左手提著那柄瑤光劍,右手提著一顆死不瞑目的人頭,跟著道姑一步一趨地走出山洞,往山上那個不知所謂的無上妙真觀走去。

與其說是跟,還不如說是驅趕著上山。

兩人來到山腳下那座隱蔽的山門處,身前的道姑被吳冕一腳踹入泥濘,這位在山上從來都是高高在上的女神仙,咬住嘴唇一聲都不敢吭。

盯著白玉牌坊上道衍萬物四字,吳冕泛起一絲冷笑道:“從出了山洞,到這裡為止,你已經動了三次殺機,凡事事不過三,我好心提醒你一句,再敢有一次,必死。”

頹然坐在地上的道姑如喪考妣,身上和臉上濺滿的黃泥水也顧不得擦拭,默默點頭起身繼續帶路。

在她看來,自己已經是個死人無異,無論這尊殺神上山之後死或不死,身為帶路叛徒的她都不可能活得成,再說在掌教口中天賦如此高的潤玉仙師都能在眨眼間身死道消,她一個作為採補鼎爐的女子又能如何?

她不是沒有想過最好在登山之前就把他殺掉,可非不能,實在是沒有可能!

吳冕拾階登山,若有所思,師父曾說過道門發展繁衍千年,證道飛昇者多,誤入歧途者更多,披著道袍為非作歹者則數不勝數,渺渺道法,大同小異,修煉也不外乎三類。

道門扣指問長生,飛昇證道,位列仙班一直是道教修行的畢生所求,正道修行偏重於內煉自身精元,也分內丹術和外丹術。

外丹術就是各種固元的大大小小的金丹,三清山就有每年重陽日開鼎煉丹的儀式,煉製各種丹藥,淬鍊、增壽、固本、培元不一而足,每年耗費木炭和珍稀藥引無數,其中最聞名天下的小金丹,更是年年進貢大內。

可外丹畢竟只能做輔,僅是那錦上添花的物件,而且還牽扯到與自身氣血是否契合的問題,因此道門最被認可的,還是內丹術。

古語有云:服氣調咽用內丹。透過呼吸吐納,餐霞飲露,不違背萬物規律,不沾因果,除穢養氣,自身比作鼎爐,經絡比作通道,把體內精氣神煉化成一顆金丹,達到煉形為氣,煉氣成神,煉神合道的境界。

相較正道,旁門隱晦一些的則鍾情於藉助天地,水火、雷電、風雨等自然之物,用符籙咒語催動,達到道法自然的希冀,求雨和接引天雷,就屬於這一類。

至於最後一類的採補奪元煉魂,則是如假包換的邪派。透過汲取他人元氣、精血以補益己身,甚至不惜以女子身體作為鼎爐,以房中雙修為名行那齷齪之事,這與道家無慾無求只求得道的教義相去甚遠,斬三尸中也有色這一關,放任胡作非為,只為尋終南捷徑,如何得道?

師父張宗周說起這一茬也是義正辭嚴:“我輩修行問道,不管飛昇,只不愧心,見了這種江湖敗類,替天行道,見一個我殺一個!”

想起那探龍山的老人,當初救下道人是好心,這不假,可跟自己說起山上道觀必有解藥時,眼神曾在他身上飄忽瞥過,也不假,等他殺人準備上山後,老人眼神裡閃過抓住救命稻草般的期待狂喜,更是被他敏銳捕捉。

自然是希冀著吳冕能夠上山剷平魔教,換得山村以後太平。

只要是人,都有私心,老人有,人之常情,吳冕不惜犯險上山,的確有斬妖除魔不愧師命的想法,可歸根結底,還是私心。

胖子本可以在山上習武築基,小成了再出門行走江湖,就是他的心中所想,可為了自己跟著出山,他雖然嘴上從不說,心底卻從沒忘了胖子這份情義。

不論所求為何,皆是一戰而已。

兩人繼續登山,行至半山腰,就陸陸續續有道人仗劍攔路,吳冕面無表情,提劍一路砍殺殆盡,每次殺人,道姑單薄的肩膀皆是一顫,她心裡怕極了後面這尊殺神,更怕他不屑收劍連自己也一併斬了。

螻蟻尚且偷生,即便明知必死,還是想能活一陣便是一陣。

上到山頂,看見緊閉的道觀大門和門前持劍結陣戒備的年輕道人們,吳冕回想起之前開路犁地那一刀刀,靈犀一動,氣機層層攀升,橫掃一劍,劍氣瘋狂攪動,猶如一張在他身前展開的卷軸,更像每年八月十八瞿塘江大潮一般,裹挾著地上的石階石板,一往無前洶湧而去。

一劍搬山!

吳冕之前百無聊賴,揀選自己習武以來拿到手的家當,一樣一樣,如數家珍,有三清參同契心法作為內功打底子,就像一座百川匯入的湖泊,渾厚紮實,周天功法作為霸道無匹的剛猛路子,在於雄渾內力的迅猛輸出,身法靈動迅疾似電,並不很侷限於招式,大開大合,氣象萬千。

其中包括麒麟山鍾師伯當初示範,後來被吳冕在水龍吟咀嚼出七分神意的青龍入海,還有初入二品時悟出的青龍出海。

至於道門艱深的竹籃打水撈井中月,便是師父要求他所悟,為的就是填補周天功法單純狂暴外斥後內力損耗不能迅速回轉自身的缺陷,契合周天執行生生不息的天道,吳冕透過逆行周天功法,循壞往復,被師父賜名小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