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平安停下腳步,抬起頭,發現在不知不覺間,只顧低頭跑路的他們已經逃到了密林的最深處,極光盆地的湖邊。

此時他們倆正好停在了湖的北邊,北方是被印第安人稱為斯萬巴斯的高山,南邊名為極光盆地,波光粼粼的湖面。有山有水,坐北面南,旁邊還有間小屋做伴,在戴平安看來確實是一個風水極佳的好地方。

“那就這了?”

“就這了。”

閻孝國笑了笑:

“軍人當死於邊野,何須馬革裹屍還,能有個背山面水,景色優美的地方休息,已經是我的榮幸,謝了兄弟。”

“您又客氣了。既然選好了,那閻大哥就下來歇一會兒,等著兄弟我幫你挖一個墳。”

說著話,戴平安把身體早已僵硬的閻孝國放到一棵樹下休息,自己則掄起那柄依舊鋒利十足的彎鉤,開始挖墳。

衝出包圍的時候,閻孝國還活著,

可開了死眼的戴平安都是渾身帶傷,閻孝國就算武功再高,又能擋下多少刀;

在衝進森林之前,閻孝國也還活著,

可從後方射來的子彈都已經鑽進戴平安的肉裡,閻孝國就算是練了鐵布衫,他的身體也扛不住步槍子彈的對穿;

甚至當埋伏在草叢裡的機槍突然出現,將他們胯下的土庫曼戰馬打的千瘡百孔,硬生生止步的時候,閻孝國仍然還活著,還能及時飛出手裡的彎鉤,將機槍手斬首。

戴平安也一直沒有回頭。

當閻孝國嘴裡的血水順著戴平安的脖子一直往下淌的時候,戴平安沒有回頭;

當他感到身後的撞擊,有子彈鑽進他後背的時候,戴平安也沒回頭;

可是當他殺幹藏在林中的平克頓偵探,撿回彎鉤,回過頭要背起閻孝國繼續再跑的時候,這位身材魁梧,忠君愛國的漢子已經閉上了眼睛,再也不能給戴平安帶來新的震撼。

也許戴平安就不該回頭,甚至不該從馬車裡救出來,留在屍堆裡說不定可以矇混過關,逃得一命。

但是戴平安更情願尊重閻孝國的選擇,

軍人當死於邊野,何須馬革裹屍還!

閻孝國做到了。

彎鉤充當鋤頭,一座兩米長,一米寬,一米多深的土坑很快挖了出來,然後將閻孝國冰涼的身體輕輕的抱進去。因為在異國他鄉,戴平安連個墳丘都沒有修,只是埋平以後看了看左右位置,簡單的做了記號。

隨後戴平安又往湖的東面走了走,在李家源他們上次藏身的附近挖出一個鐵箱。這是閻孝國等人再來黑水鎮的時候,戴平安特意安排人埋下的。

原本就是想以防個萬一,沒想到這麼快就能用上。

箱子裡除了幾把武器,一些子彈藥品,更多的還是儲存時間較長的罐頭,菸草還有酒。戴平安沒碰武器,只拿出了少量的藥物,一瓶酒和一包煙,就把箱子埋了回去。

再次回到新修的墳前,坐在旁邊的戴平安一邊給自己包紮著裸露在外的傷口,一邊和閻孝國一人一口的喝著酒。

那瓶看不出年份的加勒比朗姆,確實是瓶好酒,但是什麼味道,戴平安已經想不起來,閻孝國也沒說。

但他倆墳前對飲的這一瓶,絕對不是什麼好酒,又苦又澀還辣嗓子,嗆得戴平安差點連眼淚都流了出來。

皺著眉頭,咬著牙關,他還是忍住了,而酒也才剛剛喝了一小半,於是把剩下的全灌給了閻孝國,反正他人也已經不能再計較什麼了,就將就一下吧。

在新鮮的泥土裡插上三根點燃的香菸,休息好的戴平安拎著那把彎鉤重新站起來。

都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小人報仇,從早到晚。

而他呢,只是一個逆賊!

君子算不上,小人有點像,所以動手的時候連夜都不該過。

再說閻孝國,

在這異國他鄉,吹拉彈唱,元寶蠟燭香確實有點困難,但酒已經將就了,那祭品就不能再勉強。

畢竟是三品大員,雖然還是個從的,但紙人紙馬他糊不出來,拉人下地獄陪葬,他戴平安有的是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