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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平安從沒想過,死亡的感覺原來這麼好。

不用聽不用看,更不用費腦子去想,什麼事情都不用管,什麼事情也不用操心,不用再想怎麼去殺人,也不用擔心別人的子彈。

無論是羅便臣的事情,還是布商堡的軍營,甚至黃飛鴻最後能不能從哈維爾手中活下去,統統與他無關。

他的人都已經死了,還有個屁的關係,就算再操心再死不瞑目也沒有用了。與其憋著一口不散的怨氣當個鬼,還不如猜一猜待會兒是該下西方的地獄油鍋,還是見東邊的判官閻羅。

等戴平安從“死亡”中醒過來,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了床上。看了一眼黑黝黝的房頂,便又再次閉上了眼睛,緊接著,在枕頭底下摸空了的戴平安就像受驚炸毛的野貓一樣,用最快的速度翻到了床下。

用雙手雙腳穩穩的支撐著身體,小心翼翼的落地時沒有引起任何的動靜。環顧房間一週後,戴平安發現,原本應該壓在枕頭下方的獵刀和手槍,都跟其他的武器一起,包括袖劍和破損的馬甲在內,都一件件的擺在床邊的桌上。

這時,他才終於想起之前發生的事情。

腳步有些虛浮,兩隻胳膊也使不上什麼勁,可他此時的大腦卻終於擺脫嗡嗡作響的頑疾,變都分外清醒和鬆弛,就連視力和聽覺都跟著清晰不少。

身上破舊的制服已經換過,臉上的血汙也被擦拭乾淨,就連骨折的左臂都被人接好後用木條固定,但這些事情他一點也不在意。

直起身子,撕開紗布,扯掉木條,一邊活動著胳膊,一邊檢查著床邊武器。

每一把手槍和槍裡的每一顆子彈都需要仔細檢查:

手槍要注意扳機和擊錘的靈敏,撞針的長度,以及能否正常執行擊發。

子彈要檢視整體的重量,彈頭的硬度,以及是否有撬開改動的痕跡,甚至還要把槍裡原本裝填好的子彈退出來,和從子彈帶取下來的新子彈仔細對比無誤後,再交換的裝回去。

如此的小心謹慎以至於都快神經的原因,就是因為他沒有死。

毫無知覺的大夢一場,啥也沒夢到,但睡得實在,睡得踏實。像是一場宿醉,也像是一次昏迷,兩者的共同點就是,無論睡得有多香,夢境有多美,當醒來之後,原本的生活還是該咋樣就咋樣。

小書亭

而且睡夢之中,生活的情況只會更加糟糕,絕不可能變好,除非人死在夢裡。

戴平安沒有死在夢裡,那他的日子就得過,生活就得繼續。

枕頭底下,左邊放著刀,右邊放著槍,睡覺都得睜一隻眼睛是他的日子。

小心任何人,提防每個人,誰也不敢完全信任,誰也不敢交心交底,就是他的生活。

一言不合,刀兵相見,

一事不成,便動殺機,

只有聞著手上的血腥味,才能讓人勉強入睡,

這就是亡命徒的日子,也是他一直過而且還會繼續過下去的生活。

自從在草莓鎮監獄遇到邁卡的那一天起,他就沒有一天睡得安心。好不容易等瓦倫丁鎮長死後,能在唐斯牧場合上眼睛,又被隨之而來的鉅款驚醒。

之後,從西伊麗莎白的廢棄營地,到黑水鎮酒吧,到麥克法蘭牧場,到如今新奧斯汀的犰狳,那一個晚上他不是睡得草木皆兵和膽戰心驚。

偏偏他又不是個聰明人,明天該怎麼辦,今晚睡前就得絞盡腦汁的去想,想不出來就得拿自己的命去拼。直到在聖路易斯河畔的溝裡差點翻車,直到在黃飛鴻口中得知,自己再怎麼掙扎都毫無意義。

這下更好,乾脆睡不著了。

睡不著帶來的危害就是想徹底毀滅,趕緊的那種,或者毀滅這個世界,或者毀滅他自己。當鮮血湧出嘴巴,灌滿鼻腔的那一刻,他以為願望實現了,誰承想僅僅是大夢一場。

“黃飛鴻,就是黃飛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