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404開始了轟轟烈烈的地下建設過程。

很快,他們就發現了一個奇特的現象——進入地下之後,所有人都感覺身體發麻。為此,404特意從北京請來了專家,專家經過多次實驗,認為那是“觸覺消失”,可能是地下空氣中含有某種麻醉物質。

實踐出真知,這種病症最後被施工工人解決掉了——它們在地下找到了辦公大樓附近的那棵“樹祖宗”,而這棵樹的葉子居然可以恢復觸覺。

神奇的是,不管摘掉多少葉子,“樹祖宗”都會在很短的時間內重新長出來,就像母親的乳汁一樣源源不斷,因此,404人都把它稱作母樹。

直到1990年,鈾提純工廠,鈾檢測車間,架著鐵軌的實驗室除了巨大的反應堆之外,涉核工業的高精尖裝置全部被轉移到了地下,地上只剩下了發電、被服、紡織和食品加工之類的配套工廠。

雖然趙一清還沒有資格去地下,但他見過規劃圖,地下空間大概呈“Y”字形,404的勘探人員只是重點開發了左側三角區,正要逐步開發右側三角區,而上面的三角區並不在規劃藍圖中,而且被全面封鎖了,上面指示——在科技條件不成熟的前提下,禁止一切勘探行為。

很巧,他去北京開會的時候,見到了一位老專家,他正是前來404考察地下麻醉物質的專家組成員之一,趙一清從他口中才得知,當年,自己的父親就是在“Y”上面那個三角區離奇失蹤的。實際上,比起失蹤,父親更像是“消失”,當時救援人員只找到了他的衣服,卻沒有見到屍體。

這次,趙一清從北京回來之後,暗暗下定了決心,一定要好好工作,爭取早日到地下去,親自去那個神秘的區域看看,查出父親“消失”之謎。

1995年。

那時候地球上比現在少20億人,我們中國也沒有這麼嚴重的PM2.5汙染物。那一年CCTV5體育頻道正式開播,我國正式開始實行雙休日。那一年JAVA語言剛剛出現。那一年一個6斤多的新生兒呱呱墜地,他生下來就有點駝背,那就是我了

這一天,404冷卻塔的一個工人在作業時發現了一塊特殊物質,馬上上報了。那塊物質的形狀很不規則,最長直徑143.6毫米,最短直徑70.9毫米,重974克。它一直保持著37攝氏度的恆溫,相當於人體正常體溫。另外,在光照下其內部可見流動的液體,不確定性質,這也導致了它的密度不均勻。透過檢測,它只有微弱的放射性,基本是安全的。但技術人員推翻了它是金屬的定論,認為它很可能是某種化合物,在極端環境下發生了變態。

不管它是什麼,為什麼會放熱呢?

最開始,技術人員認為它燃點較低,一直在燃燒放熱,類似墳地裡的“鬼火”,但這個東西的體積一直不見減小,放射性也沒有任何改變,這就神奇了。如果摸清它放熱的原理,很可能解決燃料問題,進而造福全世界。

結果技術人員檢測了一晚上,最終也沒弄明白它到底是由什麼元素構成的,它似乎不在元素週期表裡,就像孫猴子一樣,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最後,他們暫時給它定名為“錯”。

404給272發了封電報,請求幫忙。404在東北,272在湖南衡陽,那是個產鈾大廠,在核金屬研究方面最專業。

得到回覆之後,領導立刻派人前往272進行檢測,執行這個任務的人正是——陳文晉和趙一清。

兩個人從404出發,先坐軍用吉普,晃悠了大半天才到達瀋陽機場,又坐小飛機來到了北京的南苑機場,再坐軍用飛機飛了五個小時,降落在衡陽八甲嶺機場

下了飛機之後,有五輛軍用吉普車來接他們,全部由荷槍實彈的軍人押車,戒備森嚴。車隊沿著湘江一直行駛,經過一片片低矮的棚戶區,跨過一條條鐵路,終於來到了272廠。

當時是10月中旬,東北很多地方已經下雪了,衡陽的最高氣溫還在25度左右。一路上,趙一清的衣服越脫越少,最後棉襖變成了T恤。

272廠的大門很像一艘被鏤空的大船,一看寓意就是揚帆起航的意思,“船頭”寫著:國營衡陽二七二廠。

趙一清的第一感受就是震撼——這裡廠房稠密,工人和管線一樣多,每個人都在忙碌,他們幾乎是在奔跑著工作,似乎在這裡走路是不被允許的

廠房牆面上掛著標語:軍工基石,核電糧倉。

秘書部的兩個領導,還有外聯組一個叫小張的姑娘早就在廠區裡等候迎接了。

小張專門負責272、404、221等“五廠三礦”的外聯工作。由於272廠性質特殊,與之關聯的上下游企業屈指可數,而且往來大多屬於秘密工作,因此,外聯組是全廠最清閒的部門,只有三個人,都沒有自己的辦公室,與秘書部撰寫組在一起辦公。小張的工作更簡單,只是過年過節負責給“五廠三礦”的兄弟單位寄寄賀詞。

但是自從接到404的電報之後她就忙起來了,碰巧昨天712礦出了點事故,她兩個同事都去慰問了,接待404同行的任務就交給了她一個人。

車隊來到核心廠房,陳文晉和趙一清下了車,跟秘書部的領導握手,寒暄,然後小張引領他們把保險箱送到了檢測室,又帶著他們來到禮堂參加歡迎儀式。

除了第一線的職工,其他人都被組織來了。

在儀式上,小張代表272廠贈送給了兄弟單位兩雙草鞋,它們大有來頭——20世紀50年代,272廠開始建設,那時此地還是一片荒地,職工們自己修公路、架電線、建廠房,所有人都光著腳上陣。為了提高工作效率,年輕人向領導提出“請發一雙草鞋吧”的“苛刻”請求,廠領導發動職工利用休息時間撿筍殼,編草鞋,留下“穿著草鞋起步”的佳話。後來,“草鞋”成了272廠的象徵,影響了一代又一代人。

陳文晉接過草鞋,鞠躬致謝。趙一清則是個書呆子,他對這些形式上的東西不以為然。

接著,小張帶著他們來到廠區,穿過嘈雜忙碌的生產流水線,走進了檢測室。

這裡的光線、溫度、氣氛都跟外面截然不同,採用了無影燈,把色彩失真降到最低,減少觀測誤差。還配備了恆溫恆溼裝置,現在看似乎很平常,在當時卻是絕對的高科技。建材可能採取了隔音措施,把外面的噪音徹底隔絕了,非常安靜。

檢測臺旁邊站著一箇中年男人,膚色很黑,他可是272廠的明星工人,名叫“鬥衝”,那是衡陽土話“了不起”的意思。此人的家族世代沾血,祖上三代都是屠戶,他的基因裡就帶著刀,切東西一刀下去不差毫釐。他10歲的時候趕上了那場運動,由於成分不好,全家挨批鬥,他一個人逃出來,連姓都隱了,只留下小名“鬥衝”。他的刀準遠近聞名,因此被特招進了272廠,專門切割金屬和金屬化合物。檔案上總不能沒有姓啊,於是領導就給他取了一個“姓”,叫他何鬥衝,“何”和核工業的“核”諧音。

不管技術怎麼革新,只要跟“切”有關的工作都會交給他,這次檢測就由他操縱鐳射刀來完成。

檢測開始之前,小張出去等了。

陳文晉和趙一清小心翼翼地開啟了保險箱,都愣住了,裡面空空如也,那塊神秘的“錯”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