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到門廳的時候,突然停下來了。

這裡太黑了,什麼都看不見,但我感覺好像有什麼東西存在。我靜靜地聽了聽,什麼聲音都沒有,我走過去把大門開啟了,清早的陽光照進來,我在門廳裡掃視了一圈,發現那兩個物品架下面多了些東西,好像躺著一個人,難道是四爺?我趕緊走出去找了個磚頭,回來把門卡住了,然後慢慢走向了物品架。

我終於看清了,那確實是個人,穿著草綠色的軍裝,臉上蓋著解放帽

我來到他跟前,慢慢蹲下來,鼓了半天勇氣才低低叫出了一聲:“嗨。”

他紋絲不動。

一個人睡覺的時候,為了擋光,可能把帽子摘下來蓋在臉上,但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這個人已經死了,別人把他的帽子摘下來遮住了他的臉

如果他還活著,門廳裡這麼黑,他根本無需擋光。還有,就算再累,也不會有人躺在這麼冷的水泥地上休息。我把心一橫,輕輕碰了碰他,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感覺他的身體有些僵硬。

他還是沒有反應。

我等了一會兒,留下也不是,離開也不是。

終於,我慢慢伸出手,碰了碰他臉上的解放帽,解放帽的帽圈正好卡在了他的腦門和下巴,它竟然沒有掉下去。我只能捏住帽簷,一把拽下來。

我看到了一張蒼白的臉,長著一圈絡腮鬍子,他正是那個“排長”!

我盯著他,叫了聲:“排長?”

他就那麼靜靜地躺著,就像一尊莊嚴的雕像。

我猶豫了一會兒,顫巍巍地伸出手,放在了他的鼻子下,等了會兒,並沒有感覺到他的呼吸。

我情不自禁地後退了一步,他真的犧牲了,這個事實顛覆了我所有自以為是的判斷——難道,這真是1979年?難道,那些“敵人”真的存在?難道,剛才在地下真的是英雄的亡魂在跟我對話?

我馬上想到了四爺,她會不會永遠也回不來了?

還有,C加加和小馬哥是不是跟我們一樣,也經歷了這一系列的怪事,去到了另一個時空,再也找不到返回現實的通道了?

眼下我能做什麼?

只有一個選擇——迅速逃離。

我把解放帽撿起來,重新蓋在了英雄的臉上,然後快步走出去。

“排長”始終靜默無言。

我走出紅都劇院,來到欄杆前,全身都在抖,費了很大的勁兒才翻出去,衣服還被扎槍頭颳了個口子。我找到我和四爺藏行李的那個灌木叢,東西都在,我卻沒主意了,我要不要帶上四爺的行李?

現在,我需要減輕重量,趕緊找到離開404的關鍵線路,但如果我把四爺的行李箱丟下,就好像我已經確定她再也不會回來了一樣

最後我把自己揹包裡的東西拿出一部分,跟四爺的行李箱放在了一起,只留下一部分必需的,這才轉身離開。我要出去求助真正的軍警,回來解救四爺。

我回到街道中央,辨別了一下方向,正要繼續朝前走,腳下卻踢到了一個小東西,“叮噹”一聲,我低頭看去,那是一枚彈殼。

我再次疑惑起來,我在哪兒?1979還是2019?

老實說,我有點希望我沒有回到真實的404,這樣的話我至少還跟四爺處在同一個世界裡。

我四下看了看,發現前面五六十米遠的路面上扔著一個草綠色的物品,我走過去看了看,那是一隻軍用水壺,如果那些“解放軍”真的存在,他們應該朝這個方向走了。

我走出了大概半站路,突然看到路邊一道矮牆後坐著一個人,他一動不動。

我快步走過去看了看,大驚失色——他竟然是那個“排長”,只是他身上穿著美式軍服,青天白日帽徽,肩章縫著中士軍銜,也沒有絡腮鬍子,他中彈了,胸口有兩個焦糊的破洞,直徑很小,四周洇著溼漉漉的血跡,他臉色鐵青,靜靜閉著雙眼,好像睡著了,但睡得極不安詳。

我又被繞進去了。

他不是我軍的“排長”,而是敵軍的“通訊兵”,我曾經以為他就是我見過的那個“排長”,但他說他有個雙胞胎兄弟,17歲那年,他們離開家鄉,走上了不同的人生道路

我堅定地認為我軍和敵軍都是同一些人扮演的,難道我錯了?難道他和他真是雙胞胎?難道他們和他們都是雙胞胎?

我再次陷入了魔幻主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