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面無表情地看著老鼠「呲溜」一聲躥到碗邊,灰突突的腦袋一頭紮在碗裡,嘻嘻索索的聲音從碗口裡傳來。

「王魯。」

牢門外傳來鐵鏈碰撞的聲音,有人開了鎖,揹著光站在門口:「出來吧!」

出來去哪兒?

王魯慢慢抬起頭,一雙略顯渾濁的眼睛看著來人:「去哪兒?」

來人嗤笑一聲,走過去一把牽住他脖子上帶著的枷鎖:「去就知道了。」

王魯抿了抿唇,垂眸看了眼枷鎖:「能幫我解開麼?」

「恐怕不能,萬一你想不開尋死了怎麼辦?還是老老實實帶著吧!」那人不耐地往前拽了一把,王魯踉蹌著差點跌出牢房。

出了牢房,王魯跟著前面的人順著走廊一直往西走,走廊兩邊的牆上掛著桐油燈,劣質桐油燃燒後散發出的刺鼻氣

味不斷地往鼻子裡轉,嗆得他不住輕咳,嗓子眼好像藏了把刷子,時不時就要刷兩下。

這裡不是衙門的大牢,從養濟院出來後,他被衙役們推上了停在路邊的一輛馬車,馬車伕往他頭上帶了個黑布袋子,然後又餵了軟骨散,這些都不是衙門裡的人的套路。

他渾身綿軟無力地坐在馬車裡,雙手雙腳被牛皮筋勒住,嘴巴里纏著布條,連咬舌也不能。

馬車似乎招搖過市,隱約中走過了平安坊,在清平坊附近向右拐了一次,車行不到一炷香的時間,車外傳來了賣豬肉的吆喝聲,空氣中還有淡淡地脂粉味,應該是在西市東面桑家胭脂鋪附近。之後又車行了半個時辰,但他隱約能感覺到對方似乎在有意繞圈子,最後他還是迷失了感知,無法判斷具體的去向。.

王魯一邊走著,一邊思索著一會要見到的人,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會是刑律儉,那個慣會隱藏的男人。

王魯心裡胡亂思索著,他甚至想好了要如何應對可能會發生的審問,包括最壞的情況,找個機會了結自己的性命。

作為一個合格的細作,從容面對死亡是第一要素,只可惜他並不是個合格的細作,一個細作不應該有羈絆和感情,但他並沒有做到,那孩子成了他的軟肋,而這一切到底是如何發生的呢?

王魯的視線在昏暗中看向前面那人的後腦勺,但腦海裡卻浮現出那孩子的臉,也許是第一次見面時他血呼哧啦的臉上那雙熠熠生輝眸子,也許是當他拿著刀子準備割破他的喉嚨時,他回過身跟他說的那句話,他說:「伯伯你要殺我麼?」

他沉默,手裡的刀子往前遞進了一分,那孩子慘白著一張臉卻沒有哭,抖著手從懷裡小心翼翼地掏出幾枚銅錢對他說:「伯伯你殺了我之後,能幫我找到我的父母麼?我不想當野種。」

王魯想到自己也是個沒有爹孃的孩子,小時候吃著百家飯長大,直到七歲時被人從死人堆裡撿出來丟進北哨所。那裡是北翟培養細作的地方,他們沒有名字,教官們經常管他叫小***,因為他身上有一半東嶽血統,他有記憶開始就會說北翟話和東嶽話。

「我為什麼要幫你?我是個殺手。」王魯看著面前還沒到他胸口的孩子,蹙眉問。

那孩子艱難地扯了下唇角朝著他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聽說殺手拿了銀子就會替人殺人。我給伯伯錢,你替我找到他們,幫我問一問為什麼生下我卻又不要我。」

「我只會殺人。」

那孩子說,那就找到他們,然後殺了他們。

真是個有意思的孩子。

想到這,王魯忍不住輕笑出聲,走在前面的人聽見身後傳來的笑聲,下意識轉頭,昏暗中一道黑影猛地朝著他的額頭擊來,他根本來不及反應,橡木枷鎖尖銳的稜角正砸在他太陽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