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更那堪(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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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南寶看著有些微忪,反應過來時,傅堯俞已經面紅耳赤地站在她跟前,扣著手,深深俯身,“對不住……是我剃頭挑子一頭熱,這也沒問過姑娘你的年歲幾何,就這麼貿貿然的叫了媒娘登門……”
大概是回想那事過於羞窘罷,連著脖兒也赤豔豔了起來,聲也不成調,磕磕巴巴的。
“你兄長的事,也是因我的一時莽撞而起……我心念愧疚,所以,姑娘有什麼要相幫了,儘可一說,我爹爹雖是封通直郎,不過區區文散官,但早些時候同尚書僕射還有些交情,若姑娘你有需要,我儘可請求我爹爹與那尚書僕射說上一說。”
沈南寶本聽得心不在焉,但他說道尚書僕射,倒是抽冷子回過來神,“多謝了,之前那事,其實傅小官人不必在意的,都是稀鬆平常的事,倒是我兄長……他平日裡不拘小節的習慣了,若是有冒犯我替他向你賠罪。”
她說這話,一壁兒桉小娘子卻冷嘖了起來,“他冒犯他的,關你什麼事,早先我覺得他還算尚可,而今瞧瞧他對你做的那些事……”
也不知想到了什麼,桉小娘子掩了個囫圇嘴,一霎剎性了。
倒是沈南寶盈盈笑著,“他說了,這入族譜的事得千挑萬選的日子,不能差錯了,不然便是叫旁人看的笑話,也是讓考妣泉下有知,能有個安念。”
“我哪是那個意思……”
桉小娘子嘴抿了抿,大嘆一聲,“緊顧著說這些個做什麼,正正好,他們今兒過來,就當是我們‘珍寶閣’的頭客,妹妹你且給他們露一手你點茶的絕技?叫人大開眼界!”
說完,眼梢一眨,眨出輕泛戲謔的況味。
沈南寶卻從這眨眼裡咂出點心虛,還沒想得陳展,桉小娘子就已把她推搡茶床邊,並招待了宋京杭和傅堯俞二人落座。
沈南寶便叫風月伺候著,戴起襻膊兒,春雪般白的皓腕,便在天光的輝映下,雅緻且優容地從韋鴻臚取出茶餅,拿木待制搗碎,並放在金法曹上。
待得一陣細細碎碎的壓轍聲兒,將碾磨好的再透過羅樞密把關篩查,便篩下來朝珠一樣,顆顆均勻,粒粒精細的茶末。
沈南寶稍捻一點放入陶寶文,便在眾人眼花繚亂中,一壁兒擎起湯提點少量多次地衝入,一壁兒轉動茶筅擊沸數次。
黑釉的建盞邊因而不斷起花猶霧滾滾。
一時之間,引來眾目睽睽。
就是一窟鬼茶坊上樓的沈文倬也忍不住側目,油生一股滄海桑田物是人非的感受。
“我曾在府上有幸見過五……蕭二姑娘點茶一回兒,那時我尚驚歎,這‘戰雪濤’之技曾在北苑御茶見新,林下英豪鬥美時一舉奪了聖目,並拔得頭籌……”
聲音戛然而止在陳方彥突然站起來的身。
沈文倬訥訥看著陳方彥走向美人靠,看著他剛剛還雲淡風輕的臉一霎晦澀了,臉上那雙眼更如錐又如釘的,死死鑿在沈南寶身上。
誰也不知道陳方彥在想什麼,他只知道手心握住那個欄杆,緊緊的,恍惚可以榨出水來。
耳畔沈文倬的關切還在徹響,一個字一個聲,都如同隔了層水霧,再也聽不真切了,只有眼前那素白的皓腕,那隨著茶筅不斷洶湧的乳霧,當然,還有那張臉,那張從前生到今世,每每午夜夢迴都會驚起一身冷汗的臉。
沈南寶只覺得哪哪兒視線灼灼,晃眼一看,便看見那倚在美人靠上,牢牢望住自己的陳方彥。
心,一陣的踉蹌,帶動手也凝滯了,沈南寶忙忙垂下頭止了沸,然後匆匆將盞遞給了宋京杭和傅堯俞。
也就是這麼錯眼的功夫,那方方還在上樓的陳方彥,鵠立在了‘珍寶閣’前,站在那片天光下,杳杳衝她一笑,“二姑娘。”
說不上是什麼感受,沈南寶只覺得自己像是琴絃彈指間的一震顫,身子陡然繃緊了起來,她垂下眸,緩緩屈膝道安,腦海裡卻拉洋片一樣,閃過前世他手把手教自己‘咬盞’的景象。
一道影子拉過來,落在她鞋尖的並蒂蓮花紋上,伴著輕淺的一聲,“味輕醍醐,香薄蘭芷,二姑娘好一手的鬥茶技藝,不曉得能不能與我來一盞,叫我再在近處觀賞觀賞?”
沈南寶只覺得自己心快跳到了嗓子眼,她訕訕地笑,“對不住得很,我想起來我還有事,得先回府……”
還沒說完,陳方彥‘哦’了聲,拉長了聲調道:“那趕巧,我也要打道回府,這北郡侯府與郡王府不過隔了一條道,正正好順路,便我送二姑娘回府罷。”
沈南寶想說不用,抬起眼,正正迎上陳方彥略眯覷的眸,眸底沉沉,斂著驚濤一樣的洶湧,“我也正正想請教二姑娘這‘咬盞’師出何人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