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搖了搖頭,他從來不知道父親的能力是什麼,他只知道父親很了不起,在每次他身體虛弱的時候,透過一絲絲的藥物以及波賦的覆蓋就能很快地緩解自己身上的症狀,就好像帶有著魔力一般。

另一方面——距離世界樹大概六米的低矮灌木叢,宗娉櫻與蘭霜正在靜靜地等待著自己內心的英雄出現。

“王真的會在這裡出現嗎?”蘭霜有些不安地問道。

倘若一切並非男孩所描述的那樣,那麼眼下立刻去到戰場支援才是最佳的選擇吧。

“會的。我的孩子一定不會欺騙我的。就讓我們靜靜地等待下去吧。”那粉色的髮絲垂在小樓轍的鼻尖,他似乎壓根沒有注意到身體上的不適,而是緊緊注視著視線的正前方。

世界樹聖所馬上就要到了,一般來說,未被羅丁授予許可權的樓蘭族人是無法進入眼下這片被界定的區域的。就算是接取世界瑩泡所產生的水珠,那麼所有的族人依然得繞一段很遠的路。城內的孩子生病了,需要帶到羅丁診所,那麼也大機率要麻煩蘭霜又或者是樓鐫大人。

這是所有人都默許的規則,也是老羅丁生存在地面世界的人生教條。

淅淅瀝瀝的雨越來越大,整個葉片上到處都是亂跳的水珠,宗娉櫻帶著小王子淋著雨,雖然這對於孩子來說非常的不妥,但小男孩似乎也能理解其中所包含的情緒。

遠方的視線被雨幕一層一層的削弱,但可以看到在微微陡峭的小坡上露出了一張傷痕累累的面孔。

眼袋低垂,臉色蒼白,巨大的傷口單單只是看了也不由得捂住了嘴巴。

驚悚的外表下是強烈的意志在支撐。

“王——”蘭霜幾乎想在第一時間跑過去承住男人的身體,但被身旁的宗娉櫻死死地拉住。

她搖了搖頭,雖然什麼也沒說,雖然內心翻湧著酸楚,但一切都是他願意承受的,她想起兩人第一次爬上吐火羅神蹟大教堂時的場景。

他說了眼底下的房子像小小的火柴盒,說那馬蹄駝茶的聲音是他這輩子聽過了最好聽的聲音,他還說只要從這樣的角度欣賞著北循城,無比強烈的保護慾望就會在內心冉冉升騰,哪怕是付出自己所能付出的一切。

是的,男人說過的話,就像是佩戴在腰上的刀一般,不可摧折。

想到這裡的時候,心愛的男人居然在前行中一個釀蹌摔得滿身泥巴,但宗娉櫻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就算是這樣,這個男人依然酷斃了。

“有想過嗎?如果,我說的只是如果,在未來,我可能會以某種不得已的方式離開你呢。”樓鐫那時的雙手握在鏽跡斑斑的橫欄上,眺望遠方的目光裡則滿是瘡痍與悲壯。

“唔——,又有什麼關係呢?反正我已經得到過世界上最好的恩賜了。”

“真的很謝謝你。”

目光中,攀住前路的手掌帶動著身體繼續移動,樓鐫將自己生命所想的一切集中在這條透過自我救贖的道路上。

一直等到最靠近世界樹身的那一刻,他才用那最後的力氣輕咬食指,在破皮溢位血液後,透過僅剩的波導在樹身上寫下了關於自己這輩子所可能想到最能引以為傲的名字——樓轍。

微微翕動的嘴邊還在不停地罵道:“是的,我想到了,你這個臭小鬼,竟然被你率先識破了。”

伴隨著蝸牛拖地般的移動速度,樓鐫在雨幕中離老羅丁診所所在的位置同樣越來越近。

但他知道,一切也許已經太遲了。他的瞳仁開始逐漸渙散,看到的東西也因為雨幕變得愈發的模糊。

生命垂亡之際的體驗是如此的真實,他完全喪失任何可以使用的氣力了。

他只能在這裡成為揹負失約諾言的男人。

“你看起來有點狼狽呀,我的兄弟。”

黑色的雨傘在一聲清脆的按壓聲中開啟,鋥亮的皮鞋上佈滿了到處亂竄的水珠。

老羅丁的傘撐在敗者的身上,仍有那嘩啦啦的雨水將自己的身體從頭到尾地浸沒。

“其實那些人死掉就死掉了,你應該多為自己想想的。唉,當然我也是多應該為自己想想的。只是人生在世,多有一些無法違背的理念吧。”

他慢慢地蹲下了身子。

“看著你失敗,可真像看著我失敗一樣;但要命的是,我已經失敗過了,就不能在這樣眼睜睜看著你失敗了。”

溢位的綠色波導在藤蔓攀附的一剎那演變成巨大針管的模樣,隨即在下一刻同化了老羅丁的半隻手臂。

“志士的鼓舞,發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