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韓章一跪,殿中氣氛頓時變得有些沉重。

老皇帝瞥了一眼案上擺著的奏章,這是先前三位大學士呈上來的關於禹州案的奏章。

老皇帝突然笑了起來,舉起奏章對韓章道:“朕看這奏章上的字型有些眼熟,韓愛卿可知是何人所書?”

韓章應道:“應是翰林修撰盛長楨所書,他被派去觀政天下,如今正在禹州,也因此目睹了禹州案的始末。”

老皇帝點了點頭,笑道:“這位盛修撰給朕的印象可不簡單,當初殿試之時,朕就看出他風姿卓絕,日後必然不凡。”

“所以陛下才點了他為狀元,成就他連中六元的美名。陛下慧眼識珠,天下人才盡入陛下甕中矣。”

提到盛長楨這位六元郎,韓章的心情也好了幾分,臉上掛著淡淡笑意應和。

老皇帝笑道:“朕還記得,殿試批閱考卷時,見到盛長楨作答的文章。文辭華美不說,難得的是老練圓融,所提之議皆有實效。

他能連中六元,靠的不是朕的垂青,而是他自己的真本事。”

“有這樣的人才,是陛下之福,也是我大周之福。”韓章應道。

“可惜。”老皇帝臉上的笑容驀地一頓,有些悵然道:“他前途正好之時,卻被調任出京,也不知道他會不會怨朕。”

韓章明白,老皇帝這是在說盛家眾人被彈劾,導致盛長楨被迫外放之事。

那時御史陸忍賈以親親迴避之規彈劾盛家父子三人,弄得盛家父子好生狼狽。

其實當時只需要老皇帝下一道恩旨,就能破了這道彈劾。但老皇帝卻將此事甩給了龍圖閣,很明顯不想摻和。

但如果真下了這道恩旨,一旦有人揪住不放,事態就會升級,乃至引發朝堂之上的黨爭。

老皇帝正是擔心這一點,才會將此事下放龍圖閣冷處理,讓想要興風作浪之人只能偃旗息鼓。

最終龍圖閣作出將盛長楨外放觀政的決議,老皇帝也是直接允了。

平心而論,此事過後,每每想起盛長楨這個他親手點的六元郎,他都會覺得悵然若失。

見老皇帝悵然無語的樣子,韓章出言寬慰道:“盛長楨年紀尚輕,在地方上磨礪一番也是好的。他雖身處地方,卻還是翰林修撰,日後前途也不會耽誤。”

“而且,”韓章抬頭瞄了一眼高坐上首的老皇帝,若有深意道:“如今京中局勢紛亂,盛長楨在外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老皇帝知道韓章是在說他遲遲不定儲君人選之事。正因為儲位懸而未決,各方勢力才會鬥得如火如荼。

老皇帝也有他自己的苦衷,他雖允了韓章過繼宗嗣之議,但還是心心念念想讓自己的嫡子繼承儲位,所以一直在想方設法拖延時間。

這段時間,哪怕他身體越來越差,還是堅持在後宮播種,哪怕拼了他這條老命,他也期望能有個親生的皇子。

說起來這只是老皇帝的私心,但人活一世,誰又能沒有私心呢?老皇帝為大周操勞數十年,也只在這麼一件事上有私心罷了。

此刻老皇帝無意與韓章談及此事,因此岔開話題道:“奏章裡說,盛長楨只是路過禹州,碰巧得了賬本。韓愛卿怎麼看?”

老皇帝明顯就是對儲位之事避而不談,韓章也十分無奈,只好繼續和他談起了盛長楨。

“依臣看,盛長楨恐怕在此事中出力不小?”

“哦?”老皇帝展顏一笑,“韓愛卿你也看出來了?”

韓章點了點頭,繼續道:“趙宗全其人,臣也曾有所耳聞。他在禹州任團練使,一直都是低調得很,行事謹慎周全,不敢逾矩。

如今卻突然暴起發難,拿下知州李鑑。雖是為民張目,大義凜然,但怎麼看都不似他的性格所做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