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延樸又看到了賬本後一長串的附錄。

那是顧廷燁救出礦工後,盛長楨組織倖存的礦工們按下的手印。密密麻麻的硃紅手印,背後蘊含的是礦工們血淚的控訴。

文延樸看著這些手印,彷彿身臨其境,親眼目睹了礦工們的悲慘遭遇,一隻只血肉模糊的手在向他伸來,向他呼救。

文延樸以手扶額,頹然一嘆:“大周朝有此慘案,我文延樸身為龍圖閣大學士,難辭其咎,難辭其咎……”

文二連忙上前安慰道:“父親,您不必如此自責。此事是李鑑朱貴官商勾結,欺上瞞下,您也是被矇在鼓裡啊。”

文延樸長出一口氣,問道:“那些礦工們如何了?”

文二答道:“盛長楨已經將他們安頓妥當,由州衙出人出物,照顧他們和他們的家眷。盛長楨還準備,將搜檢出的贓款,用來補償那些死難礦工的家庭。”

“做得好!”文延樸拍案讚歎,“盛長楨沒有辜負當初陛下點他為狀元的期望!”

文二見父親如此憤慨,心中暗喜,包景年之託他已完成了一半。他指了指桌上的信紙,又道:“父親,此事還有後文,父親不妨一觀。”

文延樸拿起信,重新看了起來。看著看著,不由皺起了眉頭。

好一會兒,他放下了信,指節揉了揉太陽穴,有些煩惱。

“這趙宗全救民之心可嘉,但行事還是有些毛躁了。不上報朝廷就擅自調動團練,還拿下了兩位主官,一條條都是大罪啊!”

文二看了看老爹的臉色,小心翼翼道:“趙宗全也是忌憚朝中的商冶,怕他暗行包庇,這才先斬後奏。說到底,他甘冒風險,為的還是禹州百姓啊!”

文延樸聞言,轉頭望向文二。他眼睛微眯,眼中射出凜冽寒光:“老二,你與這趙宗全素未謀面,為什麼要替他辯解?”

文二心頭一跳,老爹果然是老爹,火眼金睛,洞徹人心。

他不由地暗暗叫苦,若不是貪圖包景年承諾的滋補秘酒,他才不會在包景年面前大打包票,攬下此事呢。

面對老爹凌厲的目光掃視,文二硬著頭皮道:“兒子是看那趙宗全有情有義,敢為人先,這才忍不住替他分辯幾句。”

“哦?原來如此。”文延樸眼神玩味,對自己這個兒子,他自然是瞭解得很,他頂多也就是個傳話人罷了。

但此時文延樸並不想深究,只是蜻蜓點水般的一點,就將這個話題帶過了。

文二暗鬆一口氣。不管他多大年紀,面對自家老爹的眼神注視,他總是會覺得發怵。

文延樸現在的心思並不在兒子身上,他在思索著盛長楨信中所言。

礦山案死傷慘重,雖只侷限於禹州,但具體涉及官員眾多、款項巨大,而且還有趙宗全先斬後奏的問題。

種種事體,都要仔細斟酌。

文二見老爹沉吟不語,壯著膽子又道:“父親,長楨此信是他寫給您的私信,賬本也是備份。真正的奏報和賬本正本,明日才會送呈龍圖閣。”

文延樸聞言,點了點頭。盛長楨此舉,證明他是將文延樸當成了自己人,所以才會提前向他通報,文延樸心裡自然受用。

正滿意點頭時,文延樸忽然瞥見兒子躲閃的眼神,他一個激靈,頓時醒悟到盛長楨的真正用意。

禹州之事,事關重大,不是他文延樸一個人能決定的,必須要龍圖閣三位大學士商議,甚至還要呈報官家才能做出最後的決議。

盛長楨提前來信,分明就是要他文延樸在廷議之時,替趙宗全說話!

一念及此,文延樸不由冷哼一聲。

“臭小子,真是有種,居然敢指揮到老夫頭上來了!你老子盛紘都沒你膽子大!等你回京,有你好看!”